豆腐花
2017-08-10 01:29 编辑:云彩间
作者:朱雅秀
“,咧……”浓荫遮蔽的小巷深处,传来了悠长的叫唤。整条街道突然安静下来。燥热的阳光、夏蝉的聒噪、穿梭的车声,都淡了下来,仿如一张照片,回复了最经典的黑白——那是父亲的声音,穿透午后樟树的清香,直达耳膜。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这个词,总是与相联。炎热的夏天,父亲的身影在街头穿行。一副木制的担子,几个白瓷碗,一罐红糖水,就是父亲的行头。每天清晨,父亲挑着担子,走出狭长的小巷,踩碎洒满光斑的绿荫,慢慢走出我的视野。我知道,他又在街头的树底下驻足,将行头摆开,开始坐看街头人来人往。
在那些岁月里,我不知道,父亲的心头,究竟承载了多少沉重?我只知道,母亲长年卧病在床,父亲下岗,我们三个子女上学,一家五口的生计全靠父亲一个撑着。没有什么一技之长的父亲每日早上的工作,就是卖。炎炎酷夏,骄阳似火,温度常在40摄氏度左右徘徊,来往行人口干舌燥,经过父亲的担子时,一碗白嫩如玉的,总是引得路人停留,温热中一口气喝下,一丝滋润,几许清凉。
每天中午回家时,满身汗酸味的父亲展开手头的一大把毛票,一张张展平按实,数得明明白白,送到母亲面前。在那间幽暗的小屋里,长年服药在床的母亲神智已有些昏盹,只认得父亲的样子和声音。潜意识里,母亲知道父亲的辛劳,对他展开了一副模糊的笑颜,那是父亲最大的安慰吧,他握着母亲的手。
我常在放学回家的那条路上看见父亲。他坐在担子前,阳光透过樟树枝叶间隙漏在他身上,他将一碗碗洁白的递到人们的手中,脸上是一惯的温和亲切的笑容。坐了一早上,父亲的背已经有些挺不直,看起来有些疲惫,我却悄悄绕开他,离得远远的。同学的父母中不乏干部、高官,出入十分体面。对于父亲,我有理由疏远,只为了自己一份自私的自尊和虚荣。
后来,我离开家乡到异地求学,趁放假时间在外打些短工。火热的天气,我在毒辣辣的日头下奔波,头晕目眩,冷汗直冒。扶着路旁的一棵树蹲下,我想吐。“闺女,喝碗吧,解解暑。”一碗洁白温热的递到了我面前,一个陌生的老人正关切看着我,那张脸孔,沧桑,却温和亲切。对于我来说,曾经无比熟悉甚至于有些厌烦的的味道,那一刻是如此清甜可口。我想起了家乡的父亲。
父亲老了。他常倚的那棵樟树依然枝繁叶茂,父亲的背影却日显佝偻,人也消瘦了许多。多年来,父亲独自承载着沉重与孤独,看我们一步步成长,年少的我却是那样的不懂事,甚至于不爱与他搭话,我突然觉得愧疚。
“,咧……”走在浓荫遮蔽的小巷深处,又听到了这样悠长的叫唤。那是父亲熟悉的声音,穿透午后樟树的清香,直达耳膜。整条街道突然安静下来。燥热的阳光、夏蝉的聒噪、穿梭的车声,都淡了下来,仿如一张照片,回复了最经典的黑白——是我站在父亲的担子前,想笑,却满眼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