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的大屋

2018-03-22 16:06 编辑:云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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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乔忠延

  我关注一个人很久了,关注他就关注到澳门龙头左巷,因为那里有座郑家大屋。他在那里居住的时间不长,生命却脱颖出全新的风光。那是一座潜藏着何等魔力的奇妙大屋?要感知这非凡大屋,先要了解走进大屋的这个人。

  这个人叫郑观应。

  走进父亲建造的这座大屋时,郑观应正处于人生的低谷,年届不惑的他心中充溢着诸多困惑。时在1885年,郑观应身心疲惫地回到澳门。在外人看来,他不是龟缩,也是蜷缩。的确如此,回望他当时的行迹,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为什么要放弃太古轮船公司总买办的优越职位?这个呼风唤雨、财源滚滚的位置,是他用十多年的心血浇灌出的啊。

  1858年,16岁的郑观应科考落第。郁闷地回到家里,即使艳阳高照,他那脸上也是乌云密布。是叔叔扫去了他的满面乌云,让他笑出了三春暖阳。叔叔将他领到上海,带他外出不过是让他开开眼界,万没想到走进商行的他一见如故。喜出望外的叔叔来了个顺水推舟,郑观应便进入英商宝顺洋行实习。更令叔叔喜出望外的是,不到两年,他连闯数关,跨过实习生、普通员工的门槛,一跃而为揽载宝顺洋行的丝楼及轮船的经管。身兼二职,身负重任,按常理不焦头烂额也疲惫不堪。才不是呢!郑观应举重若轻,要不绝不会还盘下个生祥茶行,捎带经营茶叶生意。

  郑观应继续举重若轻,不久就坐上了英资太古轮船公司总买办的交椅。这一年刚刚32岁,郑观应已登上外企华籍员工的最高位置。总买办绝不只是个好听的名号,据说年薪高达7000两白银。这就够惹人垂涎了,但年薪之外还有津贴,津贴竟是年薪的五六倍之多。郑观应年入银近百万两,那时一亩良田不过6两白银,这些钱可以购买17万亩土地啊!头顶外资名企的迷人光环,腰缠叮当作响的雪白银两,郑观应真是春风得意啊。

  可是,就在此时郑观应跳槽了。跳槽也罢,当时的外资企业并非太古洋行一家,换个更高的门庭也未尝不可。然而,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离开买办位置,加盟本土企业。那时中国的洋务运动刚刚起步,要钱没钱,要人缺人,先进技术、经营理念,都需从头学起,成败很难预料。郑观应为啥要干这蠢事?真真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止这一桩。接受大清的第一家官督商办棉纺企业——上海机器织布局,应该就安心了吧,邀请加盟的李鸿章为了让他实权在握,调走原任总办彭汝琼,让他当了名副其实的“一把手”。试想,自从洋务运动以来,谁曾享受过如此的礼遇?进而还让他兼任电报局、轮船招商局总办,一人统揽三大官督商办公司的大权。据说有人统计,郑观应曾经同时担任五六家知名企业的总经理,人称“千手观音”。业内人士谁不刮目相看,艳羡不已?可就在此时,郑观应又跳槽了!跳往何处?跳往中法战争的火线,总办湘军营务。甚而不顾安危,悄悄潜入越南西贡、柬埔寨金边侦察敌情,悄悄联络南洋人士袭击法军。这举止简直超出常情,不可思议。

  尽管郑观应费尽心力,中法战争还是败得一塌糊涂。最令郑观应头疼的不是国事,而是他自己的事。匆忙撒手经办赶往前线,导致经营不善,这位腰缠万万贯的大富翁顷刻间沦为债务盈门的穷光蛋,以致被索债方囚禁在香港难以脱身。好不容易挣脱囹圄,郑观应应该回归商海吧。可是,商海的潮头根本看不见郑观应的身影,他走进了澳门,走进了郑家大屋。这举止更让人不可思议。

  再看到他的身影是在1894年了,走出澳门大屋的郑观应带着刚刚杀青的新著《盛世危言》。这部著作一面世,就引起社会关注。礼部尚书孙家鼐自己读了还不尽兴,赶紧推荐给光绪皇帝;光绪皇帝自己读了也不尽兴,连忙批分给大臣。很快朝野上下翻印20余次,多达10多万册。在那个年代读书识字的人很少,10万册可真是个炫目的数字啊。

  这部书为何能引起这么大的震动?有人说,《盛世危言》好就好在是一部晚清变革图新的大著,对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文化诸方面的改革,都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有人说,《盛世危言》好就好在给甲午战败以后沮丧、迷茫的晚清,开出了一服拯危求安的良药;有人说,《盛世危言》好就好在贯穿着“富强救国”的主题,拉开了中国民主与科学的序幕……真是如此吗?打开书卷,未读几我就深深受到震撼:“有国者苟欲攘外,亟须自强;欲自强,必先致富;欲致富,必首在振工商;欲振工商,必先讲求学校,速立宪法,尊重道德,改良政治。”

  是啊,要强国必须发展工商,早日致富;必须改良政治,速立宪法。这比洋务派不知要高明多少倍。在那些人只顾埋头购买洋枪洋炮、轮船机器的时候,郑观应倡导速立宪法,提议知识分子参政,旨在打碎礁石,拓展崭新航道。读到此,我既为郑观应的超前眼光拍手叫好,又为晚清的航船未能驶入这条航道扼腕叹息。设若,那条航船早早驶进航道,直挂云帆,中华民族还会在迷蒙的磨道里徘徊转圈吗?

  更令我钦敬的是郑观应提出了“商战”论,指出了军事以外的另一种侵略方式,即经济侵略。在书中他将军事侵略视作“兵战”,将经济侵略视作“商战”,而且认为后者比前者更为隐蔽、更具威胁性。打好“商战”,就要把农耕文明变为工业文明,就要把自然经济转变为市场经济,就要把传统社会转变为民主社会。这是何等振聋发聩!这百年前的声音穿越时空震荡着我的心扉!此时,我不是替晚清皇帝惋惜,而是为民族惋惜,惋惜无数志士精英远涉重洋、横跨大漠,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却忽略了这深嵌在书里的声音。

  《盛世危言》绝不是“盛世危言”,分明是洞穿世事的“救世诤言”,是面对晚清时局的“危世警言”。可惜,当朝者没有醒悟,终于跌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此刻,我读出了《盛世危言》的主旨:爱国,真正的爱国!爱国,使他抛弃了洋买办的高薪待遇,急于为国家崛起操劳出力。爱国,使他撂下商务赶赴战争前沿,哪怕流血牺牲也要为胜利铤而走险。爱国,使他顾不得债务重荷,急于伏案走笔为国家的前途命运进谏自己的远见卓识。

  至此,谁还敢说郑观应的举止不可思议?

  至此,谁能不关注让郑观应获得新生的郑家大屋?

  那是一座具有何等,为何郑观应能在此写出洞穿尘世的华章?郑观应曾饱蘸浓情写下这样的诗句:“三面云山一面楼,帆樯出没绕青洲。侬家正信莲花地,倒泻波光接斗牛。”好一座美妙的大屋,郑观应就是在这里浴火重生,成为一位跨越时空的文化名人。

  这更激起了我的向往,去澳门,一定要见识见识这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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