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味或缘分
2018-03-22 22:09 编辑:云彩间
作者:崔东汇
硬让你跟一个陌生女人并排躺着,不知你有何感受,反正我觉得别扭。可别扭也没办法,因为这是我自己掏了345元买来的权力。
别误会,我这345元花的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地点:火车软卧包厢;时间:2009年10月底;缘由:应四川眉山文友邀请前去参加一个笔会;人物:包厢下铺是两个小伙子,中铺是中铺是一对到河北涉县探亲的四川农村老年夫妻和小孙子,上铺是我和那个女人。
说是并排躺着,其实中间有间隔,坐过卧铺的人都知道。如果真是让我和那个女人并排躺在一个铺位上,那可能故事就大多了,就是我坐怀不乱,别人也会给我编造和想象出许多故事。但是,国家法律不允许,铁道部也没有给我和众多乘客制造这种方便,这个咱理解。否则,那说不定多少人要天天在火车上泡着呢。所以,我要说的与那女人的故事就没有大家从街头小报上看到的八卦内容了。
唉,也真没办法,因为世界上就两种人——男人和女人。我是男人,我不说女人,你也许还提不起精神来。真的,在这个包厢里,我就觉得这个女人还有点故事。
佛家讲缘,缘是有讲究情分的,所以就有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的说法,现在想来我与那个也算是有缘分的,她从石家庄上车,我从邯郸上车,那么多车厢,偏偏我们遇在了一个软卧车厢,而且都是上铺,而且两个铺位之间触手可及,如果我立场不坚定,大腿一跨,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哈哈,这样的素材,如果给了那些想象丰富的家伙们,那故事就大的老去了,说不定能弄出多少节艳遇连续剧来。
从邯郸上车的时候都快六点了。因为是上铺,上面的空间狭窄,我体胖,进包厢把包扔上去后就坐在外面往车窗外看,天黑外面景物模糊了,我又站在指定的地方抽烟,一个人很无聊,十点多觉得累,很费劲爬到上铺按开头顶的灯准备看带来的《小说月报》。可刚开灯,对面那个正在睡觉的女人翻身瞪了我一眼,说你把灯转转,刺眼。因为我进包厢时那个女人就在睡觉,一直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女人声音不大,我只好收起杂志,关灯。我这个人睡觉前一般都要看几书,成了习惯。可关了灯不能看书,正干躺着胡思乱想,对面那个女人从铺位上下去了,我估计她是去方便,因为很快就又回来了。借着车廊灯光看出那女人体态稍胖健硕,她双手有力,上卧铺时两手一撑,两下就爬了上来,比我利索的多,由此我断定这个女人是个干体力活的。就在她即将爬到铺位上的时候,我听到哧-的响了一声,起初我以为她的裤子让什么东西给挂扯了,很快传来下铺的小伙子嘻嘻笑声。已经爬上铺位的女人探出头狠狠朝下铺愣了一眼。小伙子的笑刚止,那女人又哧的响了一下。这回连我也偷偷笑了。那女人愣了我一眼,转身睡觉,嘟囔道,少见多怪。
因为失眠,又不能看书,我下来一直在车廊坐到四点才有困意。等七点醒来,其他铺位都空了,洗漱,吃饭,抽烟,各自忙活,而那个女人开着手机音乐,站在包厢口原地扭着跳舞。跳完舞,女人坐在下铺吹葫芦丝,声调断断续续,看出是个生手。可她很认真,照着谱子鼓着腮,不厌其烦地重复某个音调。仔细打量女人,大约四十岁左右,上着一件大红衫,下着乳白色裤子,算不上新潮,可很艳,头发整齐盘着,挂着发亮的耳坠,不知是银的还是不锈钢的。(不知那女人姓名,为叙述方便,后面就称其红衣女人。)
因为彼此没有说话交谈,红衣女人的身份让我费解。从昨天晚上她上铺位动作和闹出的两次响声,以及衣着打扮来判断,我觉得她是个出气力的。可从她扭胯跳舞和吹葫芦丝来看,又觉得这是个悠闲阶层的,至少是个暴发户。
最先打破说话僵局的是中铺那对老年夫妻,因为我和他们都是从邯郸上的车,他们的小孙子很活泼。我逗孩子几句,老汉就热情拿出面包让我吃,告诉我他们是到河北涉县看望女儿的,女儿在涉县的天津铁厂旁边开饭馆。说到饭馆,红衣女人就很有兴趣地掺乎进来,她收起葫芦丝,问老汉的女儿饭馆生意怎么样。老汉说一般。红衣女人就说,北方人就知道攒钱,不舍得吃。这时在我下铺一直戴着耳机听音乐的小伙子开腔反驳:你怎么知道北方人不舍得吃?红衣女人似乎特别喜欢斗嘴,见有人挑战就来了兴趣:我在石家庄十几年,我当然知道。小伙子听说红衣女人来自石家庄,就问:我老家就是石家庄的,你在石家庄哪里?红衣女人告诉小伙子地方。小伙子很亲切说,离我家很近啊。[NextPage]
小伙子住了嘴,红衣女人继续她关于北方人的话题:北方人懒,没我们南方人勤快。我们南方人勤快挣钱多,可舍得吃。所以北方人挣钱不多,可会攒钱,南方人挣钱多,存不住钱。北方人买肉半斤一斤还嫌多,我们南方人多吃个三劲五斤也不在乎。你们北方女人有了孩子就不干活了,抱着孩子东家走西家串,混日子。北方人没有事业心,所以挣钱的买卖都是我们南方人做。
红衣女人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北方人,越说越上劲,我是懒的跟她计较,因为那是她个人对北方人的看法,再坐几个小时就要下车,懒的跟她争论。可石家庄的小伙子沉不住气,截断红衣女人的喋喋不休:你是说北方的钱好挣,北方人傻,是吗?那你做的是啥大买卖?红衣女人有点底气不足地说,我做的买卖不大,做风味腊肠的。小伙子说,既然北方钱好挣,你不好好挣钱,还回家干啥?这句话让红衣女人来了精神,我是回老家招工的。小伙子说,你的话有矛盾,北方钱好挣,你这么远回家招工,吃住车票,比在北方招工合算吗?红衣女人说,你们北方人干活不扎实,挑三拣四,还总嫌工钱少。
这两个人你来我去,中铺的老年夫妻只是默默听,间或嘿嘿笑几下,有点莫名其妙。而对面下铺的一个像越南人的年轻人一路没有听见他说一句话,不是静静躺着,就是睡觉,他的好睡眠让我羡慕。后来我也懒的听他们争论,到车廊坐着或溜达或抽烟。车晚点,没到成都已经天黑了,成年人都沉默,只有老年夫妻的孙子在兴高采烈地玩。
就在我拿下包准备下车时,听对面铺位红衣女人又哧地响了一声。这次我没有笑,想,不知红衣女人是今天偶然着凉,还是有她一直有这个习惯。如果是习惯,那她做的风味腊肠果然就是“风味”独特了。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同车行不知是多少年修来的缘,但这缘也仅是昙花一现,也许根本就不是缘,是巧合。倒是红衣女人的“风味”让我回来邯郸多少天都不去吃腊肠,因为我居住地附近就有四川人开的腊肠店,我上下班经常路过,看见摆在外面玻璃柜的腊肠,我就想到那红衣女人的响声,本来喜欢吃腊肠的我也就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