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行
2018-03-23 01:35 编辑：云彩间
作者：梦桐疏影
有个名字在时间的河流里穿越生命的极限，依然不停地流淌，从肌肤到骨髓，从血液到灵魂。有个地方，生我，养我，长大后，我却毫无选择地离开了她，而她却温馨地守护着我的寂寞难耐的思念和如诗如画的梦境。
（1）
今年春节，又一次踏上了那块魂牵梦萦的土地，听到了熟悉的乡音，闻到了故土的芬芳。
我的家乡在四面环山的柳叶形的县的叶尖，除了南面，其余三面被苍翠馥郁的群山环抱。这些山峦并不挺拔巍峨，像波浪一般连绵起伏，淡淡烟霭中袅袅隐隐，充满诗意的柔情，像画家刻意用墨倾心所致。四周的丘陵，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麦苗青青，蔬菜嫩绿，梨花雪白，菜花金黄。胡豆苗在土里一行行，排列得整整齐齐，开满淡紫色的花朵，每朵花瓣里都嵌有一颗黑黑的大眼睛，像羞涩的乡村少女躲在浓荫下。一弯弯水田，或大或小，连接着丘陵，像诗人写下的或长或短的诗行，一群群鸭子在田里自由自在地结伴觅食，尽情地抒发着乡间的闲暇和惬意。近处，曲项像天歌的大白鹅在岸边嬉戏游玩，池塘波濲粼粼，倒影潋滟而碎，鱼儿唼喋，水声扶疏，这份溶溶漾漾的淳朴自然，更显得澶漫悦目。池塘四周当年亲手栽下的杨柳、柏树、苦楝子树，虽还是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条，但一不小心，那些枝条就会挑起记忆的帷幕，揭开那纯真烂漫或悲或喜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润湿了我的眼眸。
走在小道和沟壑间，许多的梦，许多的怀想，在脚下轻轻踩出声响。而我，像一只蜜蜂，大口大口地啃着，故乡的甜美和醉人。
（2）
大年初一，这个处处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日子，新春的阳光在枝头绽放。
和哥哥弟弟，还有一大家人回到老家，带着鞭炮和纸钱，按照传统习俗，要做的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给已故的亲人上坟，祭拜祖先。
爹和娘已长眠在故乡的黄土里。爹娘的坟相距不远，爹在院子左边的后坡，娘就在院子东面的池塘边。
四周虽长着胡豆和麦苗，但爹的坟头，却是瘦瘦的，被枯涩的野草和藤蔓覆盖着，石头，渐渐风化，写满破落和伤感，寂寂地躺在那片梨树地里，修剪后的枝条乱七糟八的横在那里，挡住了跪拜的地方。点燃纸钱，鞭炮鸣响，升起浓浓的烟雾，心中弥漫着一腔惆怅和伤悲。我久久的伫立着，心头默默问道：爹，你在天国还好吗？女儿想对你说的话太多太多，但我不敢轻易张口，我怕记忆一旦决堤，会将我沉沉淹没……祈祷你不再孤独不再劳累不再有病痛……
娘的坟头，在竹林的小路下，也长满野草，铺满落叶。前面是碧波渺渺的池塘，后面是一个高大的丘陵，娘就这样静静地长眠在这儿，已过去很多年了。娘离开我的时候，我还很小，她在我心中的样子甚至有些模糊了，大嫂告诉我，你四姐就长得特像你娘，你娘很能干，很勤快，很善良，在村里是出了名巧媳妇。叔叔告诉我说，娘长眠的地方特别好，是块风水宝地，头上有路，侧面也是路，近处的池塘，关金藏银，一眼望去，直到落日的西山，视野极为开阔。我想，劳累一生的娘在她最丰美的季节里走了，如今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也该清清静静的享享福了吧……
脑子里突然跳出这样的几句话：
后来呵/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呵在里头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更何况，何止十年啊！娘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孤独地等了19年！娘，现在的你，不孤独了吧？爹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撇下我和哥姐，还有弟弟，随你而去啊……我不敢再想下去，我真的忍不住，早已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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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走过的路，都交给了怀念的夜；留下那沉甸甸的思量，却无法承载爹娘所给的轻如空气淡如水的爱。
让女儿在你们的坟前，静静地呆会儿，让女儿再默默地看你们一眼！
再多的语言，也化不开这愁和泪；再多的镜头，也装不了爹娘的疼和爱。
爹娘啊，伴着春天落地的声音，阳光啮草的声音，让千年不老的春风陪着我，再听听你们唤女儿乳名的声音，听听你们叮咛的声音……
（3）
高中以后，我一直在外读书，很少回家，只在每年寒暑假，才回家住上一段时间。
爹娘不在，老屋也多年没人住了，年久失修，已是残垣断壁，好几处都零落坍塌，破败不堪了。原来的那个住着整个家族的大院子，走的走，搬的搬，如今只剩下叔叔一家人了，触景伤情，感怀万千。
记忆中的老屋，很简陋却温馨无比。
那时，生活清苦，但老屋的温暖，亲人间的浓浓深情，却冲淡了生活的无奈与寂寞。
那里，装着爹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我们兄弟姊妹的艰难困苦，也装着我们一家人相依为命患难与共的真情，装着我们姊妹几人嬉戏打闹的欢笑，装着黑夜里爹对我的关切话语和谆谆教诲……屋后宽敞的地坝上还记录着夏夜的我凝望星空的无边遐想，门前洗衣服的光滑的大理石上，和小侄儿小侄女一起纵情飞歌，那歌声还在脑海里悠扬浮荡……
只有，院子前后的竹林依旧，葱葱茏茏，池塘的碧波依旧，荡漾着童年和少年的纯真记忆。
家门前的小路上，我踟蹰着，路边枯草丛中已开出淡淡野花，清雅而悠扬的纯香，芬芳了我的思念，幸福了我恋家的情素。
老屋已刻在我的脑海中，深深的……
（4）
西边，清清的临江河，缓缓地流淌着，日夜不停地奔向远方。见证了家乡今昔的变迁，诉说着亘古不变的情怀，演绎着优美动人的传说……
最让人怀想的是那一片片竹林，沿着河岸绵延生长，翠绿茂密，像自由而逍遥的精灵，独守河畔瘠土，毫无怨言，淡定从容，筛风弄月，潇洒倜傥，从不改变。默默地陪伴我生长生活和学习，是我躲避世俗的淡泊居所，是我灵魂憩息的一隅净土。你看，它瘦瘦的筋骨把生活的诗意一缕缕染绿，把生命的坚强一节节挑亮，将乡野的清苦和村落的宁静浓缩成坦荡的沉默，醉到了春风夏雨秋霜冬雪，醉倒了掌舵撑船的老梢公，醉倒了浪迹天涯的游子，醉到了南来北去的文人骚客。
那河两岸的翠竹，那连绵的小丘陵，那草地里嫩绿的记忆，那桥头的古老遗迹，那拔地而起的精致的小洋楼，或者是无人居住的老屋，都会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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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是一本无字的书，寂寥里会读出欢乐，寒冷里会读出温馨；故土是一颗星星，暗夜里会照亮游子每一个可怕而又漫长的梦；故土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奶奶，慢慢讲述着永恒的故事……
离开故土这么多年，当我再次看见了河两边田里生长的绿油油的鱼草，看见蝴蝶飞舞其间，我知道，春天已经来临。
（5）
行走在故乡的脚步，把那些日夜的颤栗碾成了碎片。
所有的日子都将远去，化作一朵一朵又大又亮的花，在风中的枝头，如同思念绽放，照亮黄昏和深夜，留下季节的重，然后结出丰硕的十月，温暖丰收。
幸福，回家的幸福。平凡的故事，简单的幸福，淡淡的幸福。不经意间，满足的幸福。
跌宕起伏的丘峦，微波粼粼的碧水，劈里啪啦的鞭炮，来来往往的乡亲，高大挺拔的香樟，枝繁叶茂的黄桷，干枯的小草，翠绿的歌声……这画面，在时光的水上，飘荡，悄悄地燃烧着祈祷和祝福。
我的心，饮满了记忆之露，不倦之水。我，醉了。轻轻一握，鸟儿鸣叫，林间跃出。
走过，看过，醉过，停留过，思索过。
似乎没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凝重，也没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韵，但这些画面的的确确记录着我的心酸、痛苦、欢乐、苦涩，孤独、醇朴、率真。
挥手沉醉里，父母精神明亮的树，永不褪色的爱，始终，在脑海里微笑。随时歌吟，像阳光，一种无法言说的大美。
（6）
离开前，用故乡的水再一次洗洗手，濯濯足。留一滴在手上，让清流洗涤自己的心灵，洗去生活的哀愁和无望，换着一片夜间的清癯的月光，始终伴着一声声橘黄色的虫鸣。
往事如烟，迎着和煦的春风缓缓走来，又悄悄离去，一次一次浸透我的心，润湿了我的眼。而故乡，始终淡淡地微笑着。
很多朋友说，梦桐，回了老家，你是不是该为家乡写点什么？是的，我想写点什么，始终提不起笔；我想说点什么，终于还是无语。
且让我沉默，让故乡淡然安闲，豁达宁静，继续微笑吧。
我想，那些散落在生活中的记忆，犹如小河边静静生长的无名小花，会在每个春风吹过的季节开出零星而浓郁的花，久久地悠长在那些苦涩的生活里。
故乡！再唤一声，明年，让我再一次回到你的怀抱，让我，再看看你的笑和美，闻闻故土的味道。
站在河岸，多情眺望三月，阳光涌过来，桃花飞满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