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 那片曾经的绿
2018-03-23 21:29 编辑:云彩间
作者:京梅
昨夜京城,无风无雪亦无喧嚣,倚窗静坐轻敲键盘,心头竟蓦然生出一缕浓郁“乡愁”。
我是北京人——老北京(到今年,我家搬来整整270年了),身在故乡竟然言乡愁?似背常理、似强说愁?但它们,确是乡愁:我想念儿童时住过的小院儿;想念家门口那道巍峨的生长着蔓草的城墙、墙外头河岸边的杨柳;还有城楼檐底下居住的小燕子;“城尽头”斜阳中西山的黛影……而今,它们不复存在或面目全非……
这样的事情想起来让人心疼——那时候的北京城多美啊!
“行尽荷池又稻田,碧花红穗散秋烟。一群鹅鸭三篙水,酷似江南雨后天。”这是明清文人描写什刹海的诗。当我懂事时,距我家不远的“海子”已没有稻田和鸭鹅了,但我还是有幸从京城的另一个地方欣赏到这样的景色——那就是京西六郎庄。
大约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那时,我还是“学龄前儿童”,但对去六郎庄的路记得特别清楚,因我大姨姥姥(我姥姥的姐姐)家当时住在那里。姥姥带着我定期探望,每次都是先乘27路汽车到动物园,再倒32路,海淀站下车,然后向西走没多远便往南拐,南行不远,即是那条令我至今怀想,梦境般的柏油路!那是一条东西走向,贯穿整个村庄的道路,笔直笔直的,一眼望不到尽头;路两旁是齐刷刷绿油油的水稻田(似乎也看不见边际);随处可见的小小水塘;水塘里游泳的鸭子、路边上的压水机……这一切都让幼小的我感觉到新鲜,为我寂寞的童年平添上几抹跳跃的色彩……
实际上这条路的最西端可抵颐和园“小南门”,我当时到过那里,也见过紧贴园墙的水闸,却并不知村庄里那些绿油油的稻菽,是必由这水浇灌的,更不懂它们就是鼎鼎大名的“京西稻”!很多年后才知,京西稻在历史上,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品种,由于常年使用昆明湖南溢出的水(实际上就是园西北玉泉山上的泉水。据说上个世纪50年代初仍有滔滔玉泉注入颐和园西湖,夏季出水可高达每秒3立方米。而今,玉泉已干涸,昆明湖改由京密引水渠供水。)灌溉,水温低,生长期长,所以这种米含糖量高,口感油润、馨香,但因其产地仅限京西六郎庄、蓝靛厂一带,故产量极小,历代为宫廷专用……
2007年,因事外出,偶然打到一辆“黑车”,一路之上,司机很健谈,谈目前出租汽车公司对司机的盘剥、谈他开“黑车”的万般无奈,最后聊到他原住巴沟村(紧邻六郎庄),是种植水稻的技术员。于是,我们又谈起“京西稻”,聊得很投缘,临下车时,他突然对我说:那时候虽说也不富裕,可觉着活得有意思,现在,虽说过那么多年了,可我这闭上眼睛一做梦,就老是梦见那片稻田,您说这是怎么了?!……
我无言以对,更确切的说是“无语凝噎”。临别,向他要了电话号码,应允在方便的时候采访他,写一篇关于他与京西稻的文章,在《北京日报》上发表。至今想起,岁月如梭,数年过去,尚未兑现当日承诺……
常听见居京的外地人讲:“北京什么都好,就是少两条河,气候太干燥了!”此时,我真为我们现在的北京难过;也真为旧北京那些远去的湖光扼腕叹息!这些后来的人,他们已经无从得见,“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被潮白、永定、大清河,三水系环绕的五朝帝都北京,曾经拥有过怎样倾国倾城的风韵!除纵横交集的大小湖泊,还有由西北山区自然涌出的诸泉,滋育着周边广阔的桑田、稻洼,形成了大面积天然湿地,海淀之“淀”即由此得名。清《日下旧闻考》载:“淀,泊属,浅泉也。今京师有南(海)淀、北(海)淀,近畿则有方淀、三角淀、大淀、小淀……凡九十九淀”,由此,足见当年北京湿地的规模!
如今的北京,已成水资源严重匮乏的缺水城市,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是应该肯定地说,人为因素占很大比重:人口的无序涌入与膨胀;产业结构的不合理;土地资源的过度开发……总之,沧海桑田,环境被我们改造得太快了!所谓过犹不及,北京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沙漠边缘的城市,PM2.5成为我们的切肤之痛,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情况也正是中国乃至全地球生态环境的一个缩影。地球的污染源于人类心灵的污染,而心灵的污染,又会进一步加重生态环境的恶化!
生态环境与历史文化是一座城市永恒的生命力!由此,我想到了梁思成、侯仁之,以及那位为保住北京历史遗迹四处奔走呼号的法国女人,他们都不是老北京人,却比任何北京人都爱北京,为这座城市无私付出了一生的心血、精力,乃至许多常人难以付出的代价。所有北京人都应该感谢他们!
当然,作为一座东方历史古都,北京不仅属于北京人,更是人类文明的一个重要构成。面对生我养我的这座城市,我的“梦”中有乡愁、无奈、愧疚,更有一定要保住她,留给未来人的不屈信念!
今晨文成,展帘窗外,但见马年初雪覆满枝头,京都大地银装素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