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倚红尘
2018-03-24 10:28 编辑：云彩间
作者：凝烟清尘
夜雨缠绵，有落叶萧萧如织。这座江南古城宛如一轴丹青图，在岁月的风烟里枯涸了太久，连同书案上的那只砚台，渐呈斑驳。探指，向虚空蘸一滴饱满湿润的流年，去研一研那久违的墨香。折叠成玲珑八面的心笺，被我于今夜缓缓展开。内早已泛黄，曾经残留下的语言漫漶不清，仿佛远古的楔形文字，我竟是再也辨认不出。终是想在这残破书上写些什么留给你。然而，想我已是忘记了半生前尘里那段锦绣盈眸的行迹，亦是看不见半生后路里那条纠葛诡谲的迷途。于是，指尖悬停于人生空茫的接点，书不出一字谶言。
风幕雨帘拉开了心台，只等回忆重演。黛影儿，初见你的名字，便有一种清冷飒然抵进心头。恍如潇湘馆的回廊下，月色初凉，那抹霜雪般的容颜兀自立尽一天凉露，袂角翩然，有遗世而独立的风华。骨子里透出的孤绝与傲然，如一把最温柔的利剑，轻轻一个转腕，便划破了整部人间。弃世忘尘，任凭颜如净莲自开自谢，也决不作红尘的奉陪。九天仙子落凡尘，不过小住人间。所有的爱恨痴缠，只为消尽前生天上的一段宿缘。那是红楼古卷里的千年墨香沁养成的一缕芳魂，非人间所有。我见，我惜。彼时，你正鲜妍烂漫，唤我阿姐；我亦清媚飞扬，视你如妹。
然而世事如炬，总会将柔软的时光焚为灰烬，人间过客如你我，不觉早已扑得满面风尘。潇湘——我不忍唤你的新名。此二字，还未念出，唇齿间便有了无边的凄瑟。一如此时异乡暗紫色夜空下的我，屋内灯花落尽，香灰冷残，惟见窗外红尘滚滚、秋雨疏疏。那从天而降的无根之水失去了记忆，在人间的合欢树叶上，再也敲不出天堂的韵律。风中，有萎落的桂花残香隐约浮动，撩拨着眼底久久压制的一抹酸涩。花不再似旧，人亦已非昨。年华，是一道绝渡的弱水，探手轻触，有惊心的疼痛疾掠指间，掌心绽放的是最不堪忆的往事，一忆即成黑白。
搁笔久矣，纸生缁尘。往日的文字，如今的我是再也写不出了。点染了墨的指，无言到不知所措，只能沉痛落定，按上一枚清晰刻骨的指纹，与同样漩涡暗涌、静水深流的人生签一纸非死亡不能解脱的卖身契。
面对你的诸多赞许与敬慕，我只能无语低眉，黯然转身，以一百八十度的半个圆满作为我对如玉华年的最完美谢幕。从此，将二十又二的青春，踩上妖娆的高跟鞋，每一个苍凉的转身，都配以一声华丽的绝响和一种永远隐藏在脚底的尖锐疼痛。人，生来便走在童话的开端，却永远走不到童话的结局。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只是一朵风干在纯真记忆里的玫瑰，散落在教堂的红色地毯上，听每一位新娘和着幸福心跳的足音毫无预知地含羞行过，再去见证悲剧和离别的收场。今生，我只想走一条绝情弃爱的路，独揽一世烟雨，惟愿湿润的水袖间，能有些微被命运忽视的褶皱，让我藏匿几许文字，便足以安然老去所有的年华。
理想，永远是最朴素的奢侈。渐行渐远的路上，我早已舍弃了回眸。曾经的青衫白马、深巷杏花，是永远无法再回首的风景。江山如画，不过昨日繁华；寂寞倾城，已是旧时烟花。斜阳落尽，离人未老，心已倦在天涯。且倚一席红尘，于人间合睫。西风遗恨长眠，梦到故里，与谁人执手相看梅花？当我醉忘所有，一定还记得，曾经有诸文友如你，伴我涉过一段清婉的水墨时光。江湖烟水深处，彼此相忆，便也刹时心暖。
此命须惯飘零身，盛世于我已无欢。我终是成了湖底淤泥，再也开不出旧时新荷。惟愿妹妹可如古莲子，在人间烟火风尘之上绽盛放千年如初的无染莲华。相信这世间，也会有一只识你怜你的手，轻盈地拂过你光洁的眉心。你可知，情君腕底有春风呵，能将人世万丈冰刀化作水样温柔、绕指缠绵。妹妹，如遇有缘人，定不要有擦肩之恨。
夜色早已深沉，且暂就此罢笔吧。你已离去，消失了背影，且让这封迟到的书信静静飘落在你杳然无踪的身后，为你开出一朵永恒的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