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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潮:沿着童年的河流
2018-03-24 22:09 编辑:云彩间
天,格外蓝;云,分外白。秋风送爽,晨曦微露,阳光在晨曦中缓缓而出,坚定而有力,瞬间洒满豫东平原。
徒步黑里河,是我们几个童年伙伴的梦想。提前一个多月,大家就在微信群里发出通知,相互转告,决定找一个周末在黑里河的发源地马店桥集合,顺流而下追根溯源,看看这条流过我们童年和少年时代的黑里河,怎样在豫东平原上潺潺流淌。
老家兰考是个平原县,境内没有水库,没有地方可以容纳来水。历史上多次发生内涝,致使庄稼颗粒无收,成为兰考人的心腹之痛。而兰考东南向外排水的主要河道,就是这条发源于马店桥、过贺村沿清咸丰黄河故道一直向东,流到民权县李馆村的贺李河,老家的方言慢慢叫成了黑里河。
说这条河是兰考人的生命河一点也不为过。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兰考经常暴雨成灾,几十万亩农田成了水淹地,村庄被水围困,房屋倒塌严重。就在风沙、盐碱、内涝最严重的1962年,焦裕禄同志来到兰考工作。他带领调查队在风里、雨里、沙窝里跑了100多天,终于摸清水的走向,制定除涝方案,拆除河上的阻水工程,开挖了这条伴我长大的河流。
如今,黑里河的源头已经和兰商干渠连在一起了,河水依旧像童年时代一样清澈、透明。绽放的棉花,熟透的玉米,绿中透黄的杨树,蓝的天,白的云,都在河水里找到了家。
国庆节的太阳金子般辉煌,映照着肥沃而丰厚的豫东平原。正是秋收时节,庄稼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人们。外出工作以前,我也和父老乡亲们一样,掰玉米,掘花生,摘豆角,磕芝麻,收秋种麦,犁地打场,用双手丈量收成,用汗水收获喜悦。
再往前走两三里地,就到生我养我的小村了。葡萄架、土山寨;茅草屋、歪槐树;猫头鞋、花书包;还有带补丁的棉袄、黑条绒布鞋……我的村庄,我的校园,我的童年和少年,都随着这条没被污染的河流走向梦的远方。
紧挨着黑里河的南岸就是黄河故堤了。黄河在兰考大地上来回滚动,留下一条又一条故道。大风一起,飞沙走石,对脸瞅不见人。小的时候都不敢来这儿玩,生怕迷了路找不到家。
51年前的秋天,焦裕禄到这里查看雨水的走势,发现一位老农背着个箩头筐,筐里的干草裹着个婴儿。一问才知道孩子得了重病,家里穷没钱治,准备扔到这黄河故道里。焦裕禄连忙蹲下身子,用手摸摸孩子的眉心和口鼻,发现口鼻之间还有一丝热气,就赶紧叫人把孩子送到兰考县医院治疗。经过抢救,孩子终于脱离了危险。
在黑里河北岸的葡萄架小学读书时,大家经常问一个比我们高两届的同学你为啥叫张继焦啊?他说我的命是焦裕禄救的,爹娘给我改名叫“张继焦”了。那你是继承焦裕禄遗志的“继”啊,还是纪念焦裕禄的“纪”啊?那个男孩儿腼腆地说都一样,“继承”和“纪念”都是叫俺想着他!
河水依旧向东流淌,两岸的庄稼大都收割得差不多了。拖拉机来回在田野里奔跑,玉蜀黍秸秆都被碾倒打碎埋在泥土里。过了一个小桥,见一个壮实的小伙在打鱼。渔网不停翻滚,大大小小的鲤鱼、青鱼、草鱼在河里乱蹦。我问小伙子鱼是养殖的还是野生的,他说咱这河里哪有养殖的啊,都是野生的。
真是喜出望外啊!在辽阔的豫东平原,在祖祖辈辈生息繁衍的原野上,记忆深处的这条河依然还像童年和少年时代那样,有鱼,有虾,有泥鳅,有着绵绵不断的欢乐和笑声。这该是怎样一幅农耕文明的图画啊!
走到贺村,已是正午。金秋的阳光穿过疏疏密密的杨树叶子,照耀着湿润的土地。也许是国庆节的缘故,洒在脸庞上的阳光特别柔软、温馨。大家席地而坐,拿出干粮、酒水、牛肉、锅盔,在黑里河岸上开怀畅饮。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故乡,我们的童年,和我们是这样的亲近,相偎相依,相亲相伴。
就像这河流、这村庄、这平原一样,让人依恋,让人感动,给人力量!
还有20多公里长,徒步走完黑里河全程已经不太可能了。大家说就是坐车也要跑到河流的尽头,看看这条养育了我们的母亲河,是怎样百折不挠一路向前的!
村庄过了,小镇过了;县界过了,省道过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黑里河的尽头——河南省民权县北关镇李馆西村的节制闸。再往下,就是山东省的赵王河了。
谁也不会想到,现在这条出县又出省的河流当年却是一条断头河。下游堵塞,没有出口,河水倒灌,豫鲁两地村民时常为排水发生纠纷甚至冲突。
为妥善处理上下游的关系,焦裕禄派兰考县的有关人员专程去山东省菏泽地委汇报工作。前去的人不解地问,兰考县是河南省的,菏泽地区是山东省的,我们怎么给他们汇报工作啊?焦裕禄说,兰考是县,是下级;菏泽是地区,是上级,下级给上级汇报工作是应该的。
在听取兰考县的情况汇报后,菏泽地委的领导十分感动,认为规划合理,切实可行,做到了上下游兼顾。随即要求菏泽地区的曹县顾全大局,立即行动,和兰考县一起,修建节制闸,开挖赵王河,一定要把上游兰考的涝水迎进来,再送出去。
从此,饱受内涝之苦的兰考大地再也没有被水淹过。
几十年了,黑里河就这样流淌着,旱了浇田,涝了排水,成了豫鲁两省人民的友谊河、连心河!
太阳渐渐落山了,氤氲之气在豫东平原上四处弥漫。
徒步沿着童年的河流,我们度过了共和国的65岁生日。泥土,河水,庄稼,粮食,许多日渐遥远的词汇一直伴随我们行走。那种幸福与满足,那种执着与信念,和黑里河一起,穿越时空,绵延不断!
站在黑里河的尽头,我想起50年前在这片土地奔波的焦裕禄,想起1000年前同在这片土地为官的包拯。都是一年多的短暂时光,他们却用大爱诠释了为官之道、为人之德,让更多的人在饱受恩泽的同时,又不断拷问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道德光辉和人性光芒,历久而弥新,且愈发珍贵,进而成为力量,成为精神,成为象征,成为永恒。
就像这条奔流不息的河流,就像这片深沉厚重的土地,就像那首“百姓谁不爱好官?把泪焦桐如雨”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