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应台：生活笔记（三）

2018-03-24 23:47 编辑：云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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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尼黑的晚上

　　7月23日

　　礼拜五晚上六点，在法兰克福咖啡馆和朋友们正谈起土耳其戒严的肃杀恐怖，手机里的BBC通报亮了一下，瞄了一眼，我说：“好像慕尼黑发生攻击……”

　　德国朋友每一个人都立刻拿起手机查看新闻。法国尼斯的震撼犹在，德国火车杀人的惊骇还没过，慕尼黑出事，每一个德国人脑海里大概都会闪过1972年慕尼黑奥运的血腥事件。

　　据说持械凶手在逃，特种反恐警队出动，火车站撤离人群，全市交通停驶，清真寺及火车站开放场地供回不了家的人过夜，警察局要求“凡是拍到现场的图片及影片不要上网，直接传给警局……”

　　在欧洲的这一个月，从德国、比利时、法国、意大利到英国再回到德国，经历到的是英国脱欧，尼斯恐攻，土耳其政变，德国火车恐攻，今晚则是慕尼黑的灾难。

　　凌晨近两点，证实九人被杀，枪手自戕。但整个晚上看新闻印象最深刻的是，特警全面搜捕，慕尼黑全城警戒，但是我没有在德国媒体上看见一个血腥镜头，没有看见一个名嘴发表猜测，甚至于没有听到一个播报新闻的记者提高了音调。电视新闻主播不断强调“目前没有任何讯息指向穆斯林”，网络文字新闻刊出的永远是“我们知道的是什么”和“我们不知道的是什么”，分别列项。警方在脸书官网上说：“此时此刻请大家避免臆测，也不要讨论，尤其在我们的讨论平台，这样会让我们的工作顺利些。感谢支持。”媒体几乎不敢逾矩做臆测评论。警局同时要求媒体暂时不要发表特警行动的影像，BBC在9:07宣布将影像撤下。

　　自由，需要自律来保护。

　　悲伤

　　7月15

　　法国的警察和军人从来没有放松过。五万人、六万人、八万人兴高采烈地涌进球场，军警却无时无刻不在戒备；我看见他们在草丛里徒手翻找爆裂物，在大楼的阴影里巡回检视，在人群中目光如鹰……没想到足球赛安然落幕，媒体刚刚庆幸说，比足球赛结束更重要的是法国人重新得回平安宁静，语音未落，枪声已响。卡车以除草机的方式铲平人群，血流街头。

　　在法国看见特别多的小孩，广场上到处是孩子清脆的嘻笑声，像庆祝初升起的太阳。今晚被“铲平”的人群里——想必有不少来不及长大的孩子……

　　鼓励他

　　7月6日

　　“伦敦受伤的金融中心——欧洲大城围上来了。”

　　《华尔街日报》这样描述各大城的动作。爱尔兰外贸机构在英国脱欧投票第二天就发文给上千的外商“劝进”他们转移至都柏林。法国准备派出游说队伍到伦敦。法兰克福已设置热线，专门为考虑迁离伦敦的外商提供咨询。

　　《纽约时报》则列出九大欧洲城市在争夺伦敦金融桂冠的潜力指数。

　　我看见的是各个国家如何铆足了劲在全球秩序变动中“拼经济”。

　　我们自己是不是应该给新政府多一点鼓励，鼓励新政府专心研究全球趋势，专心投入长程的计划，专心“拼经济”？政务官、公务员需要被鼓励，不管谁是政府。长程的研究和规划需要被鼓励，否则就永远是短线操作、立即演出，最后回头来受伤害的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