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偶记
2018-03-26 20:42 编辑:云彩间
作者:乌鸦
家住山里,方圆十里皆是族亲。山中亦无猛兽,偶有野猪、野兔、山猫、山鸡,十多年前曾有豺狗出没,不知何故,今已绝迹。或有刺猬、蛤蟆、獾猪、黄鼠狼、果子狸以及我最黑怕的蛇。据说蛇可以长到丈八身躯,但从没见过。不常见的是一种很短小的蛇,约匕首长短,作枯枝状,行动诡异。山中有一棵千年黄栗树,每当古树夜晚发出沉重的“呻吟”,村子里就要“走掉”一个人,老人们说,古树已成精,虽然我也是相信的,但没有感到十分的惊恐和不安,因为生老病死是很平常的事,古树毕竟没有杀人的嫌疑,他的“呻吟”可能只是一种预警。据说老鸹能嗅到人死之前发出的气味而不停嚎叫,有了这些经验,对某些重病的人大家都作出这样的判断:某某不行了,你看,老鸹都叫了好几天了。而古树的“呻吟”似乎也是如此的灵验。
我家养了一只黄狗,尾巴末梢有1寸的白。它的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看守天麻场,有一年秋天我在天麻场边搭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天麻就要收获了,必须严密的看守,某村有个惯偷,路人皆知,但朴实的乡民们碍于同姓没人告发。此偷身材高大,力大无穷,一人作案尤甚团伙,遇有看家护院的狗采取投毒或诱杀,作案之后往往顺手牵狗。天麻场四周没有人家,我一人睡在草棚内,黄狗蜷缩在草棚边。丛林中深秋的夜晚颇有些寒冷,我半夜从睡梦中被冻醒,耳边传来“吃吃”的笑声,我的心怦的跳起来,嘴里大喝一声“嘿!”黄狗立即汪汪的叫了起来,我颤抖着抓起枕边的柴刀,往黑暗处胡乱挥舞着,汗水顷刻浸透全身......只听“呼啦”一声,树丛中传来鸟类扑动翅膀的声音。良久之后,黄狗呜咽几声不再叫了,我在寒冷的迫使下又钻进被窝,耳朵竖起来,眼睛圆睁,手里紧紧抓住柴刀......忽然想起多年前哑巴堂哥被山魈引走的诡异事件,汗毛一阵阵竖起来......哑巴堂哥小名叫影子,年纪比我父亲还大,个子像武大郎,走路喝醉酒似的摇摇晃晃,他的亲弟弟忆老师教过我两年书,走路说话也不利索,据说忆老师年轻时做过牢,文化大**后被释放出来后,精神变的有些恍惚,但还是让他恢复原来的教师工作。哑巴堂哥走丢的那天晚上,堂婶哭了一夜,后来就瞎了,没几年也走了。有人说哑巴被山魈吃掉了,也有人说哑巴被山魈施了法也成了山魈,说这些最多的是做纸糊灯笼的文哥,他学过三个月的道士,鬼怪的事知道的似乎比别人多。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哑巴堂哥有些僵硬的笑容和“吃吃”的笑声,和刚才听到的笑声完全吻合,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浑厚的呻吟声,古老的黄栗树又在发布不祥的预告,这一次,我听得真真切切。
第二天吃午饭时,阿妈说了一件事让我很不安:她说早上去溪边洗衣服时看见邻居桦哥顺着溪边的小路出了村口,阿妈喊了他几声都没有应。回来晾衣服时却听到桦哥在打谷场上撵鸡的声音。
“会不会是看错了?有的人长得很像。”
“不会看错,几十年邻居了,怎么会看错!”
“那是不是听错了呢?”我问。
“刚才桦嫂还来我家借簸箕,说桦哥早上半天都在打谷场上掼高粱,哪也没去过。”
“难道是行魂吗?”据说一个人的灵魂是可以出窍的,但出窍后人会在几月内死去。但行魂只有火焰高的人才能看到。 “早上行魂没关系的。就怕下午行魂,肯定要死的。”阿妈说。
原来还分早晚的,看来桦哥不会有事。“昨晚我又听到黄栗树叫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阿妈说:“听说上湾的七大爷不行了......”
这时吃过午饭的文哥串门来了,我站起身递给他一支香烟。阿妈妈和他说起七大爷的事,他用手指比划着搬来搬去什么“子丑寅卯”的,说些某月某日相冲相克的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话,最后的结论是:七大爷逃不过月底了。
但我的注意力还在桦哥行魂的事情上,行魂和掉魂应该差不多吧,据说人掉魂后是可以由最亲的人唤回的,那行魂也可以唤回来么?叫魂都是在夜深人静后进行的,如果谁家小孩不慎落水了,救起来后要叫三个晚上。孩子的母亲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喊着孩子的乳名:“回来呀,回到妈妈这里来呀!”从落水的地方一路叫一路往家走,叫的时候,受惊的孩子都已经睡熟了。还有一种常见的情况是孩子或大人忽然头痛,大多是中邪了,于是盛一碗清水,取两支筷子往碗里一竖,用手抄一点清水在筷子上,口中叫着已经死去的亲人的名字,叫到谁的名字筷子在碗中松手不倒下,就可以确定被谁的鬼魂“摸”了一下,于是在筷子上倒一点白酒,筷子倒下了,同时被摸的大人或孩子头就不疼了,但晚上也需要叫魂,解除被摸的惊吓。 我小时候有一次经过一座孤坟时被鬼魂摸了,后来还是拜了孤坟中的游方医生做干爹才了事。老人们说,游方医生姓唐,客死在我们村,村里人就地把他埋了,时间长了埋葬游方医生的地方就叫唐家坟。对唐家坟中的游方医生我一无所知,大人们也渐渐忘了我拜了鬼干爹的事,印象中我从没有到唐家坟上烧过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