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村庄

2018-03-26 23:47 编辑:云彩间

丛飞网,丛飞,从飞,散文精选,古诗文,古诗词,诗人的故事

作者:南方的海

我离开老家已经十六年了。

我是一九九三年冬天离开的,在这其后几年间我差不多每年回一次老家;可是自从一九九七年姐姐在县城买了房子并把父母都接到城里后(老家的房子也卖给了别人),我回老家的次数就少多了。

最近一次回老家是今年五月,在这期间我大概已经有四年不曾回去了。人在外面漂泊,总是匆匆忙忙,在哪里都有一种过客的感觉,所以更加增添了对老家的眷恋。

当再次走进这个生我养我的村庄时,说实在话心情是激动的,久别的孩子又回来了,心里这样想着。一切是那样的熟悉,但又显得有些陌生。每一条路、每一间房子、每一块田地,还有屋后面那条河,甚至于那些已经长大了的树,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与亲切,虽有些变化,但大体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这是江汉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真正的鱼米之乡。这里北抵长江,南临湖南,西靠宜昌、恩施的山脉,东去则是坦荡如砥的长江中下游平原,不用说你一定猜出来了,是的,我的老家在荆州。这里地势平坦,水网交织,物产丰富,四季分明,景色宜人,“四处野鸭和菱藕,风吹稻谷满畈香”虽然写的是洪湖,其实也是对整个江汉平原水乡的一个写照。

我跟每一个见面的人打招呼,尽管家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但这是生我养我的老家,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给这些叔叔伯伯或者哥哥们发烟,他们也显得十分的亲切热情,更带着一些惊诧:“唉,回来了!”是的,我回来了!其实有些人我已经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了,但是面孔仍然十分熟悉,我也知道他是谁。有的站着拉一会儿话,说得最多是:“变了”,但也有人说:“好象没怎么变”,然后要拉着到屋里坐坐。我心里回味着,十六年了,怎么会没有改变呢,那时我才十八岁,一个毛头小伙子,现在呢?每想到这里未免有些沧桑之感,这又不禁让我想起那句古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平原上的村庄一户人家挨着一户人家,村庄里有相当一部分房子是新盖起来的,但有些房子却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模样。故乡显得十分冷清,很多房子都是铁将军把门,虽然也有些门是打开的,但是也不见人。现在并不是农忙季节,地里并没有多少活需要忙,下地的人也并不是很多,却不知人都到哪去了。我所见大都是些老年人,或者比我大许多的中年人,连小孩子也不多见(大都上学上去了吧),年轻人基本上见不着。地里的麦子已经快黄了,天空湛蓝且静寂,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布谷鸟叫声都能听得到,偶尔有一两声的狗叫或公鸡打鸣,和城市里喧嚷相比大相径庭;而且也不象少年时的老家,那时是充满生气的,特别是到农忙季节,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气象;现在呢?偌大一个村庄显得冷冷清清。

我儿时要好的朋友基本上一个也没有见着:一个考上了大学现在外地工作,一个在广东打工现在还没有结婚,一个在县城里做点小生意,还有一个跟他陕西的大伯在铁路上找了一份工作再很少回来(在陕西成了家),女同学都嫁到外地去了,就是那些跟我不是很要好的同龄人也都基本不在老家……

晚上我在一个姑父家里吃饭,他把就近的邻居和熟人也都叫过来做陪客。杀了一只鸡,鱼就是自己池塘里的鱼,还有去年的腊肉,再在菜地里弄了些新鲜蔬菜,做得十分丰富,加之地道的家乡味,让久未尝到家乡菜的味蕾觉得十分舒坦;当揭开炖鸡的火锅盖子时,那种久违的香味直沁人心肺。姑父拿出一瓶老白干,各人酹满一玻璃杯,也不再怎么劝酒,各人喝好为止。

吃完饭后和这些叔伯们在房子里扯闲,本来他们要拉我打麻将,因我说不会也就只好做罢。这些叔伯们说着些恭维的话,说我还是有出息,混出了名堂;又说我这多年在外面依然不打麻将,真不不容易,如此等等。因我的谈话重点想了解老家变化,于是就问了那些离开了老家到外地发展人的情况。在和他们的聊天中,我终于了解到了为什么村子里人那样少,而缺乏生气的原因了。

据我的了解和这些叔伯们的诉说,村里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出去了。他们出去的方式大致有这样几种,一是考学出人头地。这里的孩子都特别刻苦,加之父辈的教诲,他们得到都是这样的灌输,如果不好好学习,那就只有一辈子在农村干苦力活。我们的父辈们虽然不懂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但是他们深深的理解和懂得没有学问就只能做下等人,只能在农村干活,就是没有出息。我一直为故乡骄傲的是这里教育质量好、升学率比较高,“唯楚有才”我以为真的有些道理。[NextPage]

第二就是当兵。象我这样的也不在少数,当了兵或者考军校,或者转士官,或者见识一下回来也能干出个名堂。不出去,窝在家里是永远没有出路的。从谈话中可以看出他们把我传得很神,说我如何努力,如何吃得苦,甚至成为了他们教育孩子刻苦努力的典范。通过这么多年在外面的打拼,我也感觉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但是能够成为老家人眼中的典范却是我没有想到的。

第三就是外出打工。这是相当一部分农村青年的选择,我的许多同学和儿时朋友就是这样。我清楚的记得前几年我回到老家时当地电视台播放的一则新闻,说我们县有九十万人口,但是外出打工的人却有十五万之众,我不知道这个统计是否准确,但是我所知道我们这里就有相当一部分人(包括我的同学、亲戚和朋友)走出村庄,来到了城市。在每年的打工潮和返乡潮中,其中不乏他们的身影。可以说我们县是一个典型的打工经济县,这些打工的把钱从外面挣回来再到本地消费,拉动了本地的内需。

还有一个就是在外面做生意。他们在外面打工积累了一定积蓄,然后就在外地或当地做生意,自己当小老板,自己在城里买房子,或者买地做私房,让自己的下一代成为城里人。

还有一些人,他们的家族或亲戚朋友在外面立了足、有了一定实力,于是农村的这些亲戚都去投靠。真的,在当地,能够在外地立足是一件很长脸的事,当然能够把自己家族的孩子也能带出去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老家人家族荣誉感都非常强,就是在外面几十年了还念念不忘自己的亲戚,到外面去投靠已经立足了的亲戚也就成了当地孩子走出农村的一条路子。

还有些女孩子,在外面闯荡一番,最后大都嫁给到外地,这个其实也不用细说,我所知道村里女孩子少有嫁给当地青年的,她们都飞走了……

当然实事求是讲,在这些外出人中,也不是所有的都奉公守法。前些年,我们这里流行一个词叫“下海”,不过此“下海”非彼“下海”,专指那些到东南沿海一带从事色情服务的年轻女孩子。对于这些女孩子,老家人给她们取了一个专用名词:“广姐”(她们最早大多去的是广东)。在老百姓的嘴里常可以听到这样的话,谁谁家的姑娘下海挣了大钱,有些不屑,同时还带着些羡慕,不屑她们下海,但是羡慕她们有钱,有钱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还有些男人在外面也从事着不光彩的职业,有坑蒙拐骗的、有拉皮条的、还有在外面偷盗的,这其中有些我是知道有确凿证据的,也许算是另一种生存方式吧。

故乡真的很好。气候好,景色好,水土养人,物产丰富,并不缺衣少食;随着发展,农业机械化程度也越来越高,农民的劳动量可以说越来越低。但是农村是清苦的,我高中毕业后当兵前实实在在干了半年农活,深刻体味到种地干农活的辛苦,这种对辛苦的深刻体味让我发誓一定要出去闯出个名堂,我选择当兵也算是对农村的一种逃避;而且在农村挣钱也很不容易,虽然现在农村减免了许多税费,但是种地投入比较大,收入周期长,有时还得靠天吃饭,年成不好收入也就差许多,随便在外面打一年工都比在家种地收入强;当地也没什么支柱性产业,带动不了农村的发展,于是年轻人只好到外地发展。当然我觉得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就是农村人对城市生活的向往,比之城市来,农村少了太多的精彩与丰富,那种对城市的渴望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我们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出人头地,父母是这样说的,老师也是这样说的:书读好了就可以有一个好的未来,可以衣锦还乡,可以光宗耀祖。再一个就是我们祖辈和父辈们已经辛苦怕了,他们不想让孩子再走自己的路子,不走出去,是被别人睢不起的。在北方十几年,我才真正发现南方与北方人的观点是有着很大差别的,北方人可以老婆孩子热炕头,但是南方却不能这样,这是非常没出息的表现。

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已经把一些老人带走,那些成长的小孩也正在外地读书,而那些年富力强的年轻人,远方才是他们的目标,村子正变得空空荡荡起来。尽管中央对农村的政策越来越好,尽管农民的劳动强度越来越小,尽管农村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但是仍然挡不住村子里年青人走向城市的脚步,那些纯朴的农村生活只能在记忆里去搜寻了。

农村的夜晚显得特别的寂静,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在农村谁不想走出去呢?我更没有权利指责老家人不应该走出去,是的,他们都有走出去的权利与渴望。我不知道谁想留在农村,谁还愿意留在农村?可是没有人,还会有村子的存在吗,我想着这样一个问题。故乡的村庄会消失吗?

查看更多>>
上一篇:萧红:祖父 下一篇:小桥 流水 人家

分享到:
微信扫码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