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 流水 人家
2018-03-26 23:49 编辑:云彩间
作者:玲珑诗芸
金家庄是一个大村子,这里人口密集,房屋更是密集。一条条小路,看着到了尽头,可一转弯一抬头,就出现了另一条小路,或是一条小得只容一人穿过的弄堂。外人走进金家庄是要迷路的,即使是生长在这儿的人,如果到另一个大队去,也未必能走准方向。
房屋多,弄堂多,也有许多好处。小孩子玩捉迷藏的游戏,躲的一方会拐个弯就找不到人影了。大人们最多的是利用弄堂来纳凉。当淀山湖上的风,沿着房子的屋脊斜着往下泄时,弄堂里就会有一丝丝,一缕缕的清凉。纳凉的人,以妇女居多。她们手中拿着加工毛衣的活计,三三两两地聚在某一条小弄堂内,形成一个小团体。边织着毛衣,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着。晚饭过后,在外劳作了一天的男人也参与进来。相互闲聊的话题也广泛多了,国内外的新闻,村上发生的比较重大的事情,直到弄堂里蚊子多得赶不开了,他们才各自回家。
此时,许多孩子都会跑到南江桥上乘凉。南江桥,就在淀山湖的湖水流进村庄河水的入口处,它是明清时期建的圆形拱形,一如江南的许多小桥。南江桥临湖,所以那里湖风吹得更直接,风自然就比其他地方都大些。孩子们除了在桥上可以享受到更大的清凉外,还可以听老梅初讲许多许多故事。每次,他开头总会说:“顾朱嫩个……”老梅初的口头禅,所有的金家庄人都有。大概金家庄姓朱姓顾的人家特别多吧。老梅初给我们讲淀山湖的故事,度城谭的传说,也有八路军打日本鬼子的故事。我听了度城谭的传说,知道度城原来是一个大户人家,后来发大水后,才变成了一个水潭。我记得曾在淀山湖游泳,当游到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时,那里有一个高起的土丘,人可以站在那儿休息一下。而其他的地方,人早已无法探到底了。那个高起的土丘,也会不会是哪个大户人家后园里的小山头呢。南江桥上,有我们听不完的故事。
而更多的时候,桥是苍老沉寂落寞的。不计其数的人从桥上经过,形形色色的人于桥上穿梭。桥,行使着自己的职责,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它不会因为别人的遗忘而郁郁寡欢,也不会因了别人的践踏而愤愤不平。桥,不会在意自己的年龄,但它的确已经很老了。桥上的青石,中间被踩得比两边略低一些,下雨的时候,那凹进的地方能积上水。栏杆的钢管已经被摸得黑亮黑亮的,就连石屏风也被摸得光滑透亮。桥座的空隙中,长着几株野草,风一吹,随着扬起的草叶左右摇摆。当有雨袭来,不管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是雷厉风行的暴雨,桥都静静地接受着自然的馈赠,经过了雨水的洗礼,桥,通体清澈洁净。
江南小镇,村村落落中,随处可见这样的桥。江、河、湖,是江南的命脉。有水的地方,必有桥相连。桥下小河无声无息地流淌着,不时有一条条小渔船从桥下穿过,船行过之处,会泛起一缕轻轻的水波,水波荡漾开去,碰到桥的石座,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和着船娘摇橹时发出的“咿咿呀呀”声,组合成一曲绵绵软软的摇篮曲。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杜牧诗中的桥儿如此旖旎,人儿如此动人。江南,何止是扬州的二十四桥有如此美景,每一处有灵韵的地方,就会有那让人魂牵梦绕的小桥,和那静如处子的流水。
江南的水,少女般恬静怡美,平稳安详。不管是在春日的细雨霏霏中,还是于夏季的艳阳炙烤下,或是凉意渐浓的秋季、寒风刺骨的冬日,江南的水,总是不急不躁,柔静缓慢地流着,甚至安静地驻河休息。即使有阵阵轻风拂过,也只是表面漾起小小的涟漪后,又慢慢恢复了荣辱不惊的淡定。水,对于江南来说,是血液,是命脉,是川流不息的生命之源。
江南的水,清澈透明,一眼就能望到底。把饭粒往河里一扔,立刻有成群的小鱼团聚而来,小精灵们同时嘬向饭粒。其中最灵活的要数川条鱼,那细细长长的身躯,在众多鱼中,穿梭自如。刚才在这边见它黑色的脊背及慢悠悠摇摆的尾巴,正愣神之际,忽的白光一闪,就已经游至那边。鱼儿们各自分食了米粒后,又作鸟散状,尾巴一甩,头一歪,哧溜一下,就游向别处。
江南的水,向人们无私地奉献着自己的所有:一鱼、一贝、一红菱,一虾、一壳、一鸡米。沿着滩涂,沿着砖缝,沿着石头,只要有硬物可供螺丝吸住的地方,就会附有许多的螺丝。夏天的午后,女人们在滩涂上,赤着脚,踩入水中,在没入水的石头上摸一把,就能收获一手心的螺丝。
如果趟网趟,就能收获得更多。趟网,就像是一个大勺子,固定在长毛竹粗的那头。把趟网放入水底后,使劲把那头往下按,一路趟过去,直到一头只剩个竹篙梢后,才收网。把网收离水面前,来回地在水中甩,直到把趟网内的泥土洗净。刚把趟网放平,就听得“淅沥桫罗”的声音,只见得数几只小虾米,比赛似得蹦跳着。捕捉虾米,最方便的办法是用竹做的大簸箕。拿着大簸箕脚,用力地把簸箕往滩涂上一沉,然后顺着岩石慢慢拿出水面。此时的簸箕内,准能看到十只左右的虾。个头大的,张着鳌,慵懒躺着。个头小点的,就活跃地上下蹿跳着。用手一只只捡进杯内,心中一阵阵窃喜。
江南的水,即使在雨天,也是一幅美丽的画。下雨时,那一缕缕雨丝伴着“沙沙沙”的声音落入水中,溅起一个个水泡,一个接一个,像调皮的仙子,轻快地在水中跳舞,可它只舞了半拍,就与水融为一体,再也寻它不见。[NextPage]
江南的桥美水柔,更令人心动的还是朝霞里江南人家醒来时诗情画意的场景。
晨曦中,河上的风轻轻吹着,似有似无。天色渐亮,沉寂了一晚的江南人家开始苏醒。只听得厚重的木门旋转时发出一声脆耳响亮的“嘎吱”,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把周围万物唤得蠢蠢欲动。河滩边,最早出现的是挑水人的身影。隐隐约约中,男人肩挑着一对高高的水桶,走向滩涂。男人拎着水桶的档,用桶底在水面上画了两三个圆圈。把桶口摁到水中,“咕嘟、咕嘟”,让桶痛痛快快地喝满了水。他用扁担两头的钩子钩住水桶的档,缓缓地支起身子,两手分别把住前后两个水桶。一路走,一路轻轻晃悠,那水也滴滴嗒嗒地洒了一路。
薄雾缥缈,云霭清澈。半轮红日羞涩地蒙着厚重面纱,缓缓地攀越云雾。远处的树影、青山,海市蜃楼一般,矗立于云涛边缘。云雾慢慢散去,红日的微光投射于青瓦白墙上,每一棱瓦都活跃了,墨绿的青苔被围上了一圈红晕,渗淡的白墙,突然也生动起来,显得白里透红。此时,屋醒了,树醒了,人醒了。
沿河的老街,在清新的晨光中,也醒来了。桥堍边的渔船上,已经传出讨价还价的吆喝声。滩涂边,煤球炉开始升起缕缕青烟,扇扇子的女人,被烟呛着了,不时地咳嗽着。店铺中,伙计把门板一块块卸下,支在角落里,准备迎接顾客。邓丽君的靡靡之音从理发店内慢慢悠悠、软软绵绵地飘出,其中还夹杂着学徒的五音不全的“哼哼叽叽”声。油条大饼的摊位前,人络绎不绝。伙计扯一马夹袋,用手一捻,反套在手上,用食指与中指熟练地夹起一只大饼,顺手卷了一根油条,然后把马夹袋从手上蜕下,递给顾客。老板在炸油条的同时,眼光还不忘瞟向街道,与经过的熟人打着招呼……
悠悠江南,梦里水乡。江南的人,感染着江南的细腻与婉约;江南的人家,熏陶着水乡的舒缓与悠闲。江南的一花一草一木,一屋一桌一椅,无不透射出水质的温婉。风来风去了无痕,潮涨潮落听涛声,随时光远走,或许江南的桥旧了、水浊了、人老了,但江南人家的梦中,依然有清洌洌的水、有弯弯的桥。江南人家的梦,依旧静谧、幸福、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