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可法：迟来的芳香
2018-03-29 04:38 编辑：云彩间
作者：赵可法
湖中心有几座逶迤的小岛，与湖端入口处孔桥相连，岛上有几处不高的土堆，仅是人工堆砌的土山。园林师傅在山上顺势构筑了错落层叠的青石板路，路旁野花四季灿烂。雨后踏踩着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石板路，偶尔会发现几片木瓜树叶写意般飘落石板路上，别有空山新雨后的韵味。登临土堆赏景，尽览湖光山色，是我非常乐于做的一种消遣。
夏天，我曾与家人在木瓜林斜坡下如地毯般的草地上支搭过帐篷，也常在草地上看书、喝茶、听林中鸟鸣，任湖风骋怀的自由畅快，品读野花野草带给我斑驳的诗行。
秋风灿烂了木瓜的树叶与野花野草，稍后也带来了冬的凉意，由青泛黄的木瓜树叶，来不及绚烂湖区的景色，不几日后就随秋风飘零落尽了。孤零零的木瓜果实在寒风中摇曳，成了登高赏秋的信物。顽皮的孩子，仰着脖子，拍着小手，好似发现了宝物一样，像攀援的猴子玩起了拽摘木瓜的游戏，握在手里玩耍的木瓜，成了他们的至爱。
初冬的暖阳把湖岛染成了迷人的金色，午后惬意地沿着青石板路漫步，踏遍整个林子，无意中我瞥见了树上剩下的两只木瓜，被我摘下带回家，放在床头柜上。柜子下层还放有几十个硬邦邦的黄柿子，被擦了一点酒，闷在塑料袋里祛除涩味。木瓜好似受到了虐待，表面竟出现几道细细的横七竖八的划痕。其中一只木瓜还先天有残障，靠近芥蒂处有一黄豆粒般大小褐色凹陷，好似天上陨石在地球表面砸出的深坑，凹陷处周围显得光滑平坦。握在手心的木瓜，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凹陷的存在。
我有睡觉前看书的习惯，把两个木瓜握在手心里当太极球运转，翻看《红楼梦》或其他书，觉得非常惬意。放下书本后，用木瓜当书签，有时也将木瓜随手放在书的表面，或放于枕头旁边，木瓜与我的书本形影不离。两个橘黄色的木瓜与柿子，好像大荒山无稽崖下的那块石头，天长日久得到了大观园靓男倩女的灵性。有一天晚上，我竟做起了木瓜梦，听到木瓜与柿子窃窃私语的对话声。
“咦，你们两个呆头呆脑的家伙，那么得宠，难道还想变成有灵性的人吗？” 一个率先发黄的圆不溜秋的柿子看不惯木瓜被主人宠爱，以妒忌质疑的口吻问道。
“我们外表虽没有你们柿子圆滑，其实本质与苦瓜、南瓜、黄瓜都是一样的，都是大自然的造化，佛祖虽然没有教我们变人的本领，但我们始终不忘遵循自然之道的法则，柿子难道有变人的本领吗？”木瓜的回答铿锵有力，绵里藏针。
“你们怎么能与苦瓜、南瓜、黄瓜相提并论，我看你们两个就像木头一样的呆瓜，你们的名字难道不是根据木头起的吗？苦瓜、南瓜、黄瓜最起码都能吃，你们能吃吗？”柿子以鄙夷的目光质问木瓜。
“我——们，我——们不光能吃，还能给人类带来智……智慧呀。”
木瓜被柿子人多势众，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傻了，回答得吞吞吐吐。
“什么智慧不智慧呀？真是没有见识，还天天与《红楼梦》为伍，也没沾染一点灵性，你们听说过苦瓜朝圣的故事吗？” 柿子听到木瓜提及智慧，非常生气地嘟哝道。
“什么苦瓜朝圣？没有呀。”木瓜回答得很干脆。
一个有头脑的柿子看到木瓜憨态可掬，也来搭讪帮腔，开始为木瓜开示讲苦瓜朝圣的故事。
有一群弟子要出门去朝圣。
师父拿出一只苦瓜，对弟子们说：“随身带着这个苦瓜，记得把它浸泡在每一条你们经过的圣河，并且把它带进你们所朝圣的圣殿，放在圣桌上供养，并朝拜它。”
弟子朝圣走过许多圣河圣殿，并依照师父的教言去做。
回来以后，他们把苦瓜交给师父，师父叫他们把苦瓜煮熟，当作晚餐。
晚餐的时候，师父吃了一口，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奇怪呀！泡过这么多圣水，进过那么多圣殿，这苦瓜怎么竟然没有变甜。”
苦瓜的本质是苦的，不会因圣水圣殿而改变，即使苦瓜天天修行也不能改变本质，不吃苦瓜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苦瓜是苦的。
两个木瓜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柿子究竟在讲些什么意思。柿子们看苦瓜并没有开窍，只好摇头叹息……
日子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木瓜丝毫没有一点变化，仍每晚陪伴我勤耕夜读。上次我到柜下层寻找身份证，发现塑料袋中早被我遗忘了的柿子，因糜烂发出了难闻的味道，可我竟然没有发现它们的腐化变质，只好将它们连同塑料袋一起带下楼，扔到了垃圾箱中。[NextPage]
公休假了，我想到附近几个景点采风，找点创作灵感，为假期作一番细致的安排。
我把木瓜放在驾驶座侧门存放杂物的空隙处，到了每一个景点都随身携带。放在左侧口袋里的木瓜，随我一起朝拜连云港孔望山千手观音的塑像，默默地诵念“阿弥陀佛” ；在新沂骆马湖划船时，木瓜与我一起感受湖光山色，尽享湖风酣畅淋漓的惬意；它们还陪伴我，冒着大雨开车去盱眙铁山寺，领过一项小小的文学奖项，享受了领奖的殊荣；最多的还是陪我出门散步，到离小区不远的公园，听那里的鸟语花香；
天气转凉了，已是初冬了。距两个木瓜离树整一年了。再次带木瓜去湖岛散步，却没有发现树上有一个木瓜，想必今年的木瓜果被情侣或顽皮的孩子摘尽了。
昨晚妻子为卧室床上铺垫被子，无意间嗅闻到了芳香。她到处寻找芳香的源头，竟发现是夹在书本里的木瓜发出的。晚上回家后，她把这一发现告诉我。
“你净瞎胡扯，木瓜这么长时间与我相伴，我也没有发现它有什么芳香，难道出现了奇迹。”对她的发现我抱持怀疑。
“不信你去闻闻，就一切真相大白了。”她提醒我。
我把木瓜凑近鼻子嗅闻，一股天然的芳香扑鼻而来，双手也沾满了清香，整个卧室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久久不散。与我相伴整一年的木瓜竟然修成了正果，散发出了迷人的芳香！
苦瓜不因泡过圣水，朝拜过圣殿而改变其苦的本质。木瓜不因受到外部环境的熏陶，不因受到讥讽，甚至受到曲解，哪怕遭受嘲笑，放弃散发迷人芳香的信念。木瓜的芳香即使没被发现，依然独自静悄悄散发自己的芳香，它的芳香迟早会得到世人青睐。
当我看着眼前的两个木瓜，完成上述文字时，木瓜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外表由原来的黄色逐步变成了深红色。读者对我的话肯定不相信，但木瓜的变色确是不争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