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短篇小说像中国的老式恋爱

2018-03-22 15:47 编辑:云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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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飞宇

  近日,第14届世界英语短篇小说大会在华东师大举行。来自世界近20个国家、200多位知名作家和学者齐聚丽娃河畔,围绕主题“短篇小说中的影响与汇合:西方与东方”进行交流和研讨。这是由世界英语短篇小说研究会组织召开的国际性会议,每两年召开一次,也是目前专题研讨短篇小说的唯一的国际性盛会,本届大会系首次在亚洲国家举办。


  大会与上海书展、上海国际文学周紧密合作,一些著名作家的作品朗读活动和讲座将成为2016年上海国际文学周的一部分。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孙甘露也表示:“作为上海作家,我们非常期待这次会议,相信这次会议将促进中外作家的交流,推动中西方文化的碰撞。”


  为配合本届大会的召开,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参会中外作家英文短篇小说集(《Influence and Confluence: East and West》英文版)、部分中外作家中英文作品集(《相遇在地球村》)以及参会知名中国作家短篇小说精选集(《华语短经典》系列丛书)。


  毕飞宇:以赡养的心面对长篇小说


  我写长篇小说最大的体会就是,它是我的“爸爸”。他年纪大了,可能80多岁了,把我养到50多岁,我必须做的事情就是赡养老人、孝敬老人。我面对长篇小说,我为它服务,以赡养的心面对它。


  每当我写短篇小说的时候,非常不幸,我认为短篇小说也是我的“爸爸”。我也是短篇小说的“儿子”,但还是一个读高中的儿子,我父亲是一个壮年的男人,他是哺育、滋养我的。也许我写的一些长篇给我带来了声誉和收益,未来人们记住我的是这几个长篇,而实际上我所有的能力,在小说、文学当中被发现,是短篇小说帮助我、哺育我、滋润我,让我一点点看到小说内部的东西。比方说短篇小说的人物,短篇小说的结构,短篇小说的节奏,短篇小说的简约,短篇小说的精准,短篇小说的生动,尤其是短篇小说的留有余味。正是在短篇小说的操作过程当中,我成长起来了,我有了一个比较健壮的骨骼和肌肉,让我有能力滋养我的另外一个“父亲”。


  我是1983年到1987年读的大学,当时比较热门的几个人首当其冲的是弗洛伊德。一个乡下孩子,满眼看到的都是现实,突然有人告诉你,还有另一个现实,在你的内心。这个东西不仅仅是吓人,起码还让人多了一双眼睛。另外一个比较热门的人物是柏格森,他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是直觉。以往我们都知道我们要做一个判断,通过逻辑、概念分析在理性上做出一个结论,做出一个判断来。但是柏格森告诉我们,很多时候我们的判断可以跨过逻辑,然后直击你面对的对象。对一个小说家来讲直觉是特别要紧的一个东西,尤其我在南京大学上课的时候反反复复说小说家的直觉,直觉对于小说创作而言,无论是创作自身的重要性还是理论上的研究,都是有价值的。


  还有拉康,它的镜像理论告诉我们如何认识自己,很多时候我们以为我们认识了自己,可是怎么认识的呢?人是像看镜子那样,从别人对你的评判当中获得的自我认知。另外一个热门就是罗兰·巴特,我们都知道中国文学是偏于抒情的,尤其是作家。动不动把自己的情感拿出来,推动一下小说内部的力量,可是如何才可以真正地看这个世界?我不知道一个作家能不能做到真正的零度,但有一个事情是真实的,我写作的时候比较控制情感。




  


  我相信中国作家大部分在写作之前都受过西方文学的影响,而且我相信大部分中国作家特别是我这个年龄层的作家,一开始都是以短篇小说开始的。就我个人而言,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会让我尽兴,我写作的时候会很喜欢这些内容,我热爱它们,就希望它们的事情越来越多,就越写越长。短篇小说经常会点到为止,就像人谈恋爱,写长篇小说是西方化的恋爱。写短篇小说可能是老式中国人的恋爱,很含蓄,话到这里为止你自己去猜,是更收敛的情绪。我写短篇的时候就会很节制,把话说到一半,我也很热爱我的短篇小说,但是我希望它像一个传统的中国女性谈恋爱,很羞羞答答,不把话说透。我在写中篇或者长篇小说的时候,就会热烈奔放,把我想写的都写出来。特别是写长篇小说,一件事情发生另外一件事,每个人都像一棵树的骨干,发出很多枝桠,可是写短篇只让一个枝往上走,不会让更多的关系发展。


  长篇小说出版更容易是有市场原因的。不知道为什么,中国老百姓特别喜欢看长篇小说,这是市场需求。很多人写一个长篇小说就可以出版,短篇小说要有10个构思才可以出一本书,一些很好的作家最早起步都是写短篇小说,短篇小说的训练对结构、人物语言的讲究,所有技术在短篇小说当中得到的磨练,成熟起来了,长篇小说作品和作品的质量是不一样的。


  苏童:阅读让我有了比较正常的小说观


  关于东西方文学交汇和影响,每个人身上发生的故事都不一样,我们这一代中国作家在成长时期,对异域文化有大量涉猎。我人生当中第一次接触真正的美国文学,是高中时代,我在苏州的新华书店买了一本美国当代小说集。这个小说集对于一个爱好文学的高中生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两篇,一篇来自福克纳非常不福克纳的小说,《献给爱丽丝的一朵玫瑰》,还有一篇是《伤心咖啡馆之歌》。这个集子里有很多好小说,奥康纳的《好人难寻》都非常好,太奇怪了,我为什么对那两个小说念念不忘?这两个小说都发生在美国南方,有一点哥特式味道,两个故事主人公都是老处女,我是通过文学接触到“美国南方”这个概念的。我确实写过表现老处女生活的小说,坦率地说,这两个小时的阅读,真正教会我的是,在我那样的年龄已经发现,小说一定要写人物,人物跟意识形态完全是反的,那次阅读我很感激,让我诞生了一个比较正常的小说观。


  在80年代,一夜之间欧美的文学理论涌了进来,我的直觉是理论读得越多,我的头脑越乱。写作从来不是靠文学理论支撑的,确实没有一个小说家是为了实践验证某一个文学理论而去写作的,写作往往是跟自己没有梳理过的直觉、内心生活有关系,跟理论无关。理论从来不是一个作家安身立命之本,可要可不要,可读可不读,我从来就是这个观念。


  余华:作家关于写小说的文章都是瞎扯


  我读过一些西方的文学理论,但是全忘了。我读过西方文学史的书,比如有一套书是勃兰兑斯的《19世纪文学主流》,知道各种文化碰撞的新力量是怎么产生的。想想中国每一个文化的辉煌时期,都是发生在外来文化进来,所以法律禁止近亲婚姻是有道理的。说到理论对小说的影响,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包括我自己写的“作家谈”也是假的,作家关于写小说的文章都是瞎扯,理论更遥远了。


  大家都在说短篇小说比长篇小说难写,我的感觉是长篇小说更难写,因为耗的时间很长。还有一点,一个作家想写出一部好的短篇小说,相对来讲,概率比写出一部好的长篇小说要大很多。短篇小说是在你感觉特别好的时候在最适合写这个题材的时候,写了这个题材就成功了。对文学,尤其是对当代文学的期望不要太高,因为我们回忆一下,过去80年代和90年代,我们出版了多少书?而目前我们还在阅读的书又有几本?想想整个时代,在中国是这样,西方也是这样。中国一年要出一两万部甚至更多的长篇小说,一个十年里面能够留下10部长篇小说就是一个伟大的成就了。大家提当代文学总觉得不景气,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所以不用担心,过些年自然会发现有很多很好的短篇小说,只不过混在一些很一般的短篇小说里面我们没有发现它们。


  Robert O.Butler:好的作家记忆力都很差


  我教创意写作已经31年了,但是文学艺术不是来自理智,所以说理论实际上是为了让人获得直觉。格林说过这么一句话,“好的作家记忆力都很差”,所以无论你读理论还是读福克纳的时候,归根到底我们所写的东西都是来自口语的传统。对我来讲,短篇小说是关于声音的,我所有的短篇小说都是第一人称,长篇小说是第三人称,目的是为了忘记生活的经历。那些影响我们的理论都会被忘记,但是我们有了直觉,这些直觉都来自我们的梦和潜意识。


  Mark A.Jarman:让我们忘掉理论吧


  我有一些朋友特别喜欢理论,这些理论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但是也有一些加拿大作家读了理论之后变得更加木讷。我受了教育,自己有写作的经历,对学术还是很怀疑的。有一个作家是一个存在主义者,我读了他的小说之后,非常感兴趣,然后又上了一门课,就是存在主义哲学,这是我最不喜欢的一门课。所以我喜欢他的小说,但是真不喜欢他的哲学。这只是我而已,我们有很多人,都从理论上获益匪浅。理论也在变化,人们现在不再讲新批评主义了,尽管我觉得非常有价值。我一直竭力避免理论,我觉得一个作家是经验、阅读、学习、借鉴其他作家,我们忘掉理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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