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女人”不等于“女性”

2018-03-28 03:29 编辑:云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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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岚

  有女学生对孔子不满,说他歧视女性,“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就是例证。我说你不要发怒,孔子没有那个意思,好好琢磨“小人”二字,指的是“男人”还 是“女人”。她想了想说“凡是提到‘小人’,好像都指的是男人,与女人无关”。我说身为男性,我不觉得孔子的话有什么不对,是我没有把自己归到“小人”之 列;你如果把你归不到他所说的“女子”中,你就不会生他老人家的气了。这句话是有语言环境的,它的后半句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全句的意思是“女人 和小人难以相处。亲近了,会看你不顺眼;远离了,却又会埋怨你。”你如果没有他后半句所说的缺陷,就算不上他所说的“女子”,倘若就像某些女人“男人不 坏”她说你“不像个男人”,“男人坏了”他又说“不是个好男人”,这样的女人亲近不得,远离不得,就和“小人”差不多了。

  不明白汉语的语言环 境,几乎就没办法交流。到现在还有人说“无毒不丈夫”,其实孔子的全句是“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后人断章取义,又篡改“度”为“毒”字,以讹传讹, 才成了作恶的借口。现在流行的有关汉语博大精深的几个句子,离开语言环境咱们就读不懂:“大学里有两种人不谈恋爱:一种是谁都看不上,另一种是谁都看不 上。”“大学里有两种人最容易被甩:一种人不知道什么叫做爱,一种人不知道什么叫做爱。”“这些人都是原先喜欢一个人,后来喜欢一个人。”“冬天,有多少 穿多少;夏天,有多少穿多少。”“想和某个人在一起的两种原因:一是喜欢上人家,另一种是喜欢上人家。”这五个句子中第一句的意思是不谈恋爱的人要么是标 准高,谁都达不到要求;要么是自己条件差,达不到其他人的标准。第二句的意思是有人爱的人对爱不珍惜,感觉不到什么叫做爱;还有一类人从来没被人爱过,当 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爱”。第三句要么是原先喜欢一个人单独生活,后来喜欢上了一个异性朋友;要么是原先喜欢上了一个异性朋友,被人家甩了以后,现在又喜欢 一个人单独生活。第四句的意思是冬天天气寒冷,有多少衣服就穿多少衣服;夏天天气炎热能穿得少些,尽量穿少些。第五句的意思是想和某人在一起的原因要么是 我自己喜欢上人家(他或者她)了,要么是别人喜欢上人家(自己)了。其实这样的例子很多,诸如鲁迅说“忍看朋辈成新鬼”就是“不忍看”;“差点把我气死” 和“差点没把我气死”都是“生了很大的气,但都没有被气死”的意思。不联系环境,就曲解了文意。

  如果你彻底信服我上面讲的这个道理,你就会发 现汉语里很多场合谈到“女人”是有所特指,不是广义上的“女性”。“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里的“男”和“女”都指的是未成家立业的男孩和女孩。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中的“男”“女”都是这个意思。“女人要贞节”“女人要守妇道”“女人要知道三从四德”“女人无才便是德”“女人天生是抱娃收鸡蛋的 命”“好男不跟女斗”“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女人最喜欢背地里嚼舌根”“女人是祸水”“女人的命真苦”“女人对孩子的爱是无私的”“女人是多愁善感 的”……这些句子中的“女人”几乎都是指“已婚女性”。汉语的暗示性特别强,提到女人几乎都与“性”有关联,“已婚”“生了孩子”的女性在农村多称作“婆 娘”,这词分开讲就有“已入了婆家”且“当了孩子的娘”才有这个称呼,男人们常说“我那婆娘”“我的女人”都指已婚女性。没结婚的女性称“女子”或者“丫 头片子”“黄毛丫头”,结了婚的才称“女人”“婆娘”,年龄过大则称呼“老太婆”。说“女人是祸水”,这里的“女人”不包括未结婚的“丫头片子”和已失去 性能力的“老太婆”。“老婆”这个词过去多指老年妇女,男人为了自谦,也称呼自己年轻的配偶为“老婆”,也有人说为了防止妻子“红杏出墙”或者别的男人想 入非非,称作“老婆”也是一种“防患于未然的”明智之举。如果三四十岁的男人说他家“老婆”,听者就明白是他家“女人”“婆娘”;五六十岁的男人说他家 “老婆”,听着就明白是指他家的“老太婆”。至于“老公”“老婆”并称,那是现代人的创新,接近于网络新词或者可算作小夫妻之间的“昵称”,和过去的“老 婆”所指的范围有所不同。

  民谣曰:“丑妻、薄地家中宝。”这“丑妻”无疑指“女人”。丑妻没野男人惦记,老公放心;丑妻没有跳槽资本,安心相 夫教子、孝敬公婆,老公省心;丑妻还可使老公节欲,有利于养生。这很像家中的一块薄地,别人看不上,自己好好侍弄,完全可以养家糊口,岂不“宝”哉?老年 人常感叹年轻人性子急,等不住女人变老,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找茬,甚至分手;倘若有晚辈抱怨妻子,他们常常安慰说“上个年龄就会好些”,有的干脆说“老妻老 狗”最忠心。在他们看来,女人一生要要经历几个蜕变:一是从“女孩”到“媳妇”:一旦入了婆家,就要讲求礼仪,顾忌娘家人的颜面,妯娌之间还有攀比,姑嫂 之间还要团结,婆媳之间还需磨合……以前的疯丫头做事就会小心翼翼。二是有了孩子:为了疼爱孩子,女人什么苦都吃得了,再脏再累都能拿得下,完全没有闺阁 秀女的架子。三是孩子大了,成家立业:自己当了岳母要揣摩姑爷的心思,当了婆婆还要看媳妇的脸色,做事思前想后,理性得多了,一旦有了孙字辈,更是百般疼 爱,宽容体贴。四是晚年: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更觉得老伴才是最好的寄托,儿女、孙子都有自己的事业,只有老两口才能幸福厮守。这个时候的女人最慈祥、 最宽容,是最美的晚霞。为什么离了婚的男人最后都后悔当初失去了最珍贵伴侣,其实当初不一定那么好,关键是时光打磨得这么好,可惜现代男人多是些急性子, 等不住果子熟透就砍了树。

  上面说的“丑妻”也好“老妻”也罢,都是“性”劣势,在“性”上越处于劣势的女人,越成熟,越体贴人,越好养。现在 看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着重指处于“性优势”的女性,她们情绪波动大、反复无常,有的见新利,忘旧情,这和小人见新利忘恩义一样难以对付。孔子说的 就是这一类人。天下女性,如果没有孔子后半句说的那些恶性,就没有必要对号入座,自寻烦恼。

  人是最复杂的动物,语言也是表意丰富的元素,任何 见解都不能概括所有的现象,更何况面对十分感性的女人,要说得清她们的心思,实非易事。但同一语汇在不同的语言环境中,总有不同的意义,说者和听者,作者 和读者的主观体验都蕴含其中,有极大的或然性,加之时代变迁,价值观变化,理解上也有出入。但不管怎么说,语言都是生活的反映,只要通过语言能恰当地理解 它所表达的生活,都是有好处的,倘若给我们带来一定的人生启迪,那当然是上佳的收获。知道“女人”“女子”“老婆”“婆娘”“老太婆”等词眼可能都有所特 指,不一定泛指所有女性,我们对生活的理解也许更透彻,心态也许更平和,家庭也许会更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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