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也夫：乡村之恋
2018-03-29 06:09 编辑：云彩间
作者：赵也夫
离开乡村以后的日子里，那熟悉的乡人乡事如过眼云烟，但在那油菜花开的地方，那浓浓的乡情无论如何也抹不去、忘不掉。犹如放飞的风筝总是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动着，无论到了哪里都会有一丝牵挂。那朴实纯真的乡情。
那时，我刚刚来到了一所乡村学校成为了一名乡村教师。只知道那时的心情有些茫然，从学校毕业走向社会，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乡村，也许这就是我人生的第一站。过去在学生时代的种种向往、理想、抱负都被现实打得粉粹。但是我依旧上好我的每一节课。每天学生放学后，我就看书、听音乐、家访。也是那时，我开始学拉二胡。
这乡村校园的前面是一个大操场，后面则是一大片金灿灿的开着黄花的油菜地。刚到三四月份的时候，正是这油菜花开的时节，只身处在这油菜地里真是让人心旷神怡。每天黄昏的时候，我就拿起我那心爱的二胡独自一人来到油菜地里，学着拉起那忧伤的曲子《二泉映月》和《江河水》。
直到有一个礼拜天的黄昏，我正坐在油菜地边低头拉着曲子的时候，猛然一抬头，在油菜地的那头，有一个身穿黄底白花上衣、头上扎着一把头发的乡村姑娘，一双大大的眼睛明亮亮的，正对着我微笑，看上去有些淡淡的忧郁，在我来说，那时的情感还处于真空地带，我当时心里一跳，的确，在大片半人深的油菜花丛里忽然露出一张人面桃花来，那牙齿白白的、齐齐的，脸色有些红扑扑的，虽谈不上明眸皓齿、秋波荡漾，但在这乡村周围，能见着这般乡姑也着实不多，总能让人过目不忘。正想着，当我起身再看时，那姑娘已不见身影。
我依旧在晚饭后，一个人拿着一本书或是一把二胡到学校后面油菜地里看书拉琴，看风景。一个学期过去了，新学期到来，学校来了一名老教师，当地人们都称其为“老先生”。恰好被安排与我一个办公室。老先生五十来岁，腰板稍有弯曲，浓眉大眼，老师和校长都很尊重他，老先生满腹经纶，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之乎者也、平平仄仄、熟练如指，似乎在他身上有一种神秘感。
不多时，我便知道了他的神秘所在。原来，老先生家世很特别，祖辈曾是地主家庭，出过几代咬文嚼字的读书人，老先生作为地主子弟当然也饱读诗书，年轻时曾教过私塾。但在那个疯狂的年代里，一家人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到了他中年时才自由了。后来党和政府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将老先生请出来在乡村学校执教。我家几辈都是平民，读书的人也少，虽然听上人说起过那个年代的事，但我始终很崇拜有才的人。老先生看我好学，便对我毫无保留，我欲拜其为师，但他无论如何都是不答应。也自那时起，我便经常向老先生讨教，请老先生指点，老先生从平仄到对仗，从韵脚到声律，从屈原到苏轼，从诗经到四大名着，每每道来，津津乐道，信手拈来，全不费功夫。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的古典文学基础皆受益于老先生，才得以后来与文学结缘。这就是我那方圆乡里众人皆知的乡师。我的忘年交。
直到有一天，在学校办公室里，我正和老先生谈诗论词的时候，进来了一位姑娘，那大大的眼睛和忧郁的眼神、那身黄底白花的衣着和一把到背的长发，使得我怦然心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她就是那金灿灿油菜地里我见到的乡村姑娘。我们足足对视了两分钟没说出话来，半天才听她喊老先生为爸爸，说煲了汤拿来了，说完将手里提着的一罐汤递给老先生。老先生这才跟我说起是他闺女。但没等我说点什么，她便转身走了。我心里一片惘然。
过了几日，老先生跟我拉家常，说他这闺女上完高中就没再让她读了，家里缺人手帮忙，闺女心里一直有个结，说要找一个读过书的人。老先生拉着我的手，给了我一张照片。我仔细端详着这张照片，一位姑娘站在一片油菜花地里，只看出了上半身，下半身完全掩映在油菜花地里。我知道是谁了，我将照片放进了口袋。我那时刚步入社会，除了教书读书，情感上还是一片处女地，不知道老先生话里有话，也就没说什么，但心里隐隐约约总是很纠结。
到了又是一年油菜花开的时候，老先生因年事已高，离开了学校，被县里请去编写志书，我也偶尔到那里去拜访他。[NextPage]
我依然还在那个乡村学校，经常拿起我的书和琴到校园后面的油菜地里看书拉琴，期待再看一眼那熟悉的风景。我会不时地抬起头望望油菜地的那头，似乎想看到什么，但却一直也没看到那心跳的风景。于是我的心里有股莫名的失落感，正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直到我离开这所乡村学校到外地工作了，也没见着。
在一个夏天，倒是听人说，老先生生了重病，怕是不久于人世了。于是，我从外地赶往那个乡村，但却没能见着老先生最后一面。我的乡师，就这样走了，我无言以对。当我再打听老先生的闺女在何处时，乡邻告诉我说她已嫁人了。
我知道我欠下了我今生都还不了的情份。我拿出那张在油菜花丛中的照片，再次来到那片油菜地边，望着那片熟悉的油菜地，油菜花已开过。曾经是那样花开金黄黄的油菜地，如今已是收割完毕，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回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初恋，仿佛天边一道绚丽的彩云，轻轻的来，又轻轻的去，总是漂浮在我的天空，等我轻轻的伸出手去，却不见了那块云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