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 | 我知道你愚蠢、轻浮，是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

　　有人说比起美好，天才更多地来自痛苦，一个人承受了多少孤苦，就拥有了多少对世事的刻骨体验，也许就是这样毛姆才夸下海口说：

　　“我脑子里多得是故事，它们就躺在那里，随时随地我都能把它讲出来。”

　　当我们对人生有了一点点的感悟后，才明白这句毛姆式的“大话”是他的另一种悲情。

　　对毛姆稍有了解，就知道他早年丧父、幼年孤苦、口吃自闭、终其一生不得爱的要领。他因求而不得才真正认识幸福的感触，他比常人更理解虚无和苦难的含义。但最难得的是，他和自己的天赋、才华相处的那么好，巧妙的把那些童年的敏感和孤独化成了对人性的理解，没有辜负自己生命的来路和受过的苦，用调侃、刻薄、毒舌甚至是撒娇的方式把内心的隐秘以及洞察的机敏，讲述成人类的共情。

　　王朔提及毛姆，也忍不住为他着迷：

　　“他们喜欢调侃，以至荒诞，那种冷酷的笔法常使我感到，英国人谁不喜欢？包括他们自己。”

　　我们都为毛姆书中的幽默感和敏锐而心生欢喜，同时我们又看到了人类难以避免的弱点和毛姆一贯的高明讥讽。

　　他爱男人，所以书中的男主人公都在不顾一切的追寻自我价值，他们都是令人热爱的理想主义者；他也爱女人，所以哪怕在对女性嘲弄的对白里，你都能品出背后不易察觉的温暖。

毛姆在画家朋友家里

　　他是一个多有趣的人啊，恐怕谁都难以逃脱的，会和他产生入骨的共鸣。因为说到底，人的孤独和温暖大抵相同，爱情全都自顾自地疯长，毛姆也是一样。

　　他的一生，都在同性恋人和异性妻子之间不停徘徊，聪敏睿智如他，也依然小心翼翼的避开王尔德的名字，因为在保守刻板的英国人眼里，那个时代“同性恋”就是伤风败俗的代名词，王尔德被告发的下场让毛姆也警醒到把一部分自我小心收藏，拼命克制。所以你看，他书中的男主角一边热情喷涌，一边高冷自控。

毛姆小说《佛罗伦萨月光下》的罗利·佛林特的原型就是他的同性爱人杰拉德·费德里克·哈克斯顿。

　　书中描写道：

　　“他一副放荡的样子，不喜欢他的人会说他贼眉鼠眼。可是罗利·佛林特完美地阐释了何为性感。他身上有某种令人神魂颠倒的东西，粗鲁背后的温柔，嘲弄背后令人激动的温暖，还有他性感的嘴唇和灰眼珠的爱抚。”

　　我们哪里想得出，刻薄的毛姆借书里的人物给自己的心上人写着如此动人的情书。旁人的目光才不重要，潦倒、顽皮、劣迹斑斑的哈克斯顿在他眼里又美又特别，简直是毛姆惨淡世界里的明媚亮光。心上人被他这样小心轻放，妥善收藏在书里，这“藏”的动势把不被允许的无奈和挡不住的欢喜表露无遗。

　　毛姆作品《面纱》里那个漂亮的出轨少妇凯蒂不也是这样吗？不可自拔地沉溺在爱情的幻想与欢愉里，尽管爱上了一个品行不佳，道貌岸然的男人汤森，但是依旧挡不住爱情来到时的灼热目光，像一颗流星擦地而飞，谁都能看见火苗燃烧，周遭的世界像加了滤镜的柔光，爱情的面纱在醉眼迷离中令人沉沦。

电影《面纱》剧照

　　别揭开这层彩色的面纱

　　它被人称为生活

　　虽然上面所绘的图景显得很不真实

　　不过只是随意涂刷的颜色

　　来摹拟我们愿意信以为真的一切东西

　　——雪莱

　　初读《面纱》，以为是一个以神秘东方背景为卖点的爱情故事，甚至贴上娇妻偷情的标签，讲一对互不了解却匆匆结合的夫妇，在军阀混战时期一个霍乱横行的中国南方小城，经历了异国他乡的生死考验，就像我们熟知的“爱情在绝望中产生，用温暖战胜死亡”那种套路，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就太不毛姆了。

《面纱》小说

　　在他笔下“爱情仍然是那种不受理性控制的恼人的热情、膨胀的欲望、不可名状的冲动，引领人走向背叛、耻辱、疯狂和毁灭。”你依然能够看到他清平的智慧，浑然天成的幽默，和温暖带泪的嘲讽。

　　书中的沃尔特在知道了妻子的婚外情后说出这样一段话：

爱德华诺顿饰演的沃尔特

　　“我知道你愚蠢、轻浮、没有头脑，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的目标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想一想真是好笑，我竭力去喜欢那些讨你喜欢的东西，忍受折磨也要对你隐瞒起自己。实际上我并不无知粗俗、不爱散播丑闻也不愚蠢。我知道你何等害怕智慧，便尽我所能让你觉得我是个大傻瓜，跟你认识的其他人一样。”

　　毛姆的高明之处恰恰就在于他用几句台词就让人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沃尔特聪明又苦恼，他深爱着令自己打心底轻视的妻子，哪怕面对妻子的偷情，他也拿出那股老派的腔调“我因高傲而不屑武力”。

　　这样一个高度自控又情陷泥潭的细菌学家，无处安放自己心里盛大的深情啊，一方面他真的善良美好，从事着高尚的职业，在那个遍地尸首的东方小镇他高大的如同救世主一般，；而另一方面，这个高尚的博士求而不得也好，报复嫉妒也好，他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把爱妻带到霍乱之地，想让她用死来为背叛赎罪。同时存在的对人类的浓情大爱和一己私欲的彻骨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我尚未明白人性是多么错综复杂。现在我清楚地认识到，卑鄙和高尚、凶恶和仁慈、憎恨和爱恋是能够并存于同一颗人类的心灵的。”

电影中女主在修道院给孤儿们弹奏钢琴

　　我不知道人的真情里包含多少虚伪，慈悲里蕴藏多少假意，又或者，邪恶里能找到多少美好。我只知道，人是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毛姆刻画的男主角总是一副自恃清高、看透一切的样子，带着如出一辙的嘲讽，而有趣的是，他的女主也从来不俗，偷情的凯蒂回答丈夫的话坦荡中竟然带着天真：

　　“我从来没想欺骗你，伪装成任何别的样子。我只是漂亮，快快乐乐。你不会去集市的货摊上买珍珠项链和貂皮大衣，你要买的不过是锡铁喇叭和玩具气球。”

　　人性是多么矛盾啊，聪明自制的沃尔特就是情不自禁的爱上了一个肤浅漂亮的小姑娘呀，想一想也知道他的委屈，人们是能够体会爱的那个人有多辛苦，但毛姆却告诉你被爱的人也很无辜，凯蒂面对的永远都是礼貌克制、隐藏了聪明的天性、寡言沉默，隔着层层面纱的丈夫，她和他一样，想爱，却同样找不到出口。

　　《面纱》并未讴歌爱情，但是合上书后却令人忽然了解到爱情的纯粹，爱就是爱啊，不爱就怎么也不爱，无关任何高尚的品质，更别惧怕任何浅薄，很有可能迷住我们的就是一个混蛋。毛姆的不俗便是，他让凯蒂在了解了沃尔特的一切美好品质后依然没有焕生出爱情。

　　因为如果这世上尚有一丝公平可言，那就是爱情本身了，不论如何优秀美好的人都有得不到爱情的可能，不管多么卑微的芸芸众生都可能会被爱情命中下怀。

　　女主人公最终在苦难中得到救赎，懂得了丈夫深沉的爱，历经生死考验和所托非人的痛苦后，她人生的面纱层层拨开，生命里的天真和爱被唤醒，经过这一场，那个只会巧笑嫣然的女人变得独立坚强，沉静安宁。

　　你教我“恐惧” 带我经过 “黑暗”

　　与此同时

　　你也教给我“力量” 以及“光亮”

　　（编辑：郑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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