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黄金时代的婉约》
2018-05-21 15:13 编辑:舄凌旋
这是《生死场》开篇的一句话,书中,乡村的底层人物如同动物一般生生死死,他们和动物一样是乡村的主角:小说中作为丈夫泄欲工具的金枝,得了瘫病经常遭丈夫虐待的月英,心灵扭曲摧残孩子的妈妈,只知道自己是中国人却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阶级的赵三……萧红塑造的每一个人物都形象逼真,呼之欲出,因为这些人物都生活在她的老家福昌号屯里,她只是把他们的故事娓娓讲给你听,她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东北女子,有时候讲得声泪俱下,有时候讲得没心没肺,有时候讲得让听者无语深思。
书稿在1934年初秋时节完成,萧军的《八月的乡村》也几乎同时完稿。
稿子完成后,他们觉得应当请一个巨匠级的大师帮他们指导指导。
于是,萧军想到了鲁迅。
萧军喜欢偷空到位于广西路上的荒岛书店读书,书店老板孙乐文是中国共产党党员,这里成为青岛“左联”的活动点。孙乐文有一次偶然说起在上海内山书店看到过鲁迅先生。这句话给了萧军灵感,他想给鲁迅写封信,说说稿子的事,这封信就寄到了上海的内山书店。
这封信是以萧军的名义写的,他在信里面以一个文学青年的身份向鲁迅请教,还想请鲁迅看看他和萧红新完稿的两部长篇。
写这封信,萧军第一次使用了“萧军”这个笔名。
信寄出后,他们不知道鲁迅是否能收到那封信,收到信后,是否在意他们这些不甚知名的文学青年,抱着仅有的遥远的一丝希望,等待着,却等来了鲁迅的回信。
萧军的信是1934年10月初寄出的,鲁迅10月9日收到,当天夜里就给他们回了信。
对于他们想让自己看书稿的事,鲁迅在回信中说:
我可以看一看的,但恐怕没工夫和本领来批评。稿可寄“上海、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转、周豫才收”,最好是挂号,以免遗失。
没想到鲁迅不但回了信,还答应看他们的书稿。萧军和萧红高兴地把信件拿给周围的朋友们分享,收到信的那一天,成了他们的节日。他们仿佛怕寄晚了鲁迅会反悔似的,第一时间就把《生死场》的抄稿和一本从哈尔滨带出的《跋涉》打包寄出,随信还寄去一张他们的合影,就是在坊间流传最多的那张他们自己认为最帅气的照片,这张照片当时曾做过哈尔滨文学杂志《凤凰》的封面。照片上的萧军穿俄式绣花亚麻衬衫,腰间松松地束了一条带穗头的腰带,萧红则是一件短袖斜条纹绒布旗袍,两条辫子只有齐肩长短,用丝绸发带扎了两个大大的蝴蝶结,看起来那蝴蝶结有些夸张。
11月27日,鲁迅回信了,约他们三天后的下午到内山书店见面。
得到这个消息,她们的心破轨地狂乱跳着。鲁迅在这些文学青年心目中不是一般的偶像和巨匠,他是一个神,是他们这些草根作者认为高不可攀的大人物。现在,这个高不可攀的大师级人物来信,说要和他们见一面,他们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福,要把这份激动和朋友一起分享。他们找到张梅林,告诉他,鲁迅先生要和他们见面了。
等待,心焦而忐忑地等待着和一直景仰的鲁迅见面的日子。
11月30日下午,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他们提前了一点时间来到内山书店。这样做显得礼貌一些,他们觉得,不能让鲁迅先生来等他们这样的小字辈。
走进书店,却发现鲁迅居然先他们而到,正坐在那里等着他们,这让他们更加不知所措。他们设计了许多和鲁迅见面的情景,在他们的预案中,没有设计他们迟到的应对措施,所以,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慌乱。
鲁迅从座位上站起来,腋下还挟着个带花纹包皮的小包袱,走过来平静地问:“是刘先生和悄吟女士吗?”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短长袍,短长袍有些瘦,藏青色的西服裤子的裤管也有些窄,在瘦窄的服装束缚中,更显出他的瘦。
萧军和萧红步调不很一致地点着头,原先设计的那些问候语全忘到九霄云外了。
鲁迅和蔼地笑笑说:“我们走吧!”
还要走?去哪儿?他们不敢多问,跟在鲁迅后面走出书店,向附近一家咖啡店走去,那是霞飞路一家白俄开的咖啡店。
外面的天空有些阴霾,上海的冬天,这种没有阳光的日子很多。阴冷的天空正刮着冷风,鲁迅走在前面,不时咳嗽几声。萧红先是盯着鲁迅那双穿着黑色橡胶底网球鞋的脚,而后把目光向上移,她注意到,他背影消瘦,再加上本来个子就不高,在粗大威猛的萧军衬托下更觉瘦小,就是这个瘦小羸弱的身影,引领着他们走上文学正途。
走进咖啡店的雅间,萧军萧红诚惶诚恐,鲁迅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率先打破沉默,轻松和他们谈笑。在他们心目中带有传奇色彩的一代大师鲁迅,原来这样平和,善解人意,咖啡室的气氛立即柔软轻松起来。
萧红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位善良平和的老者。他貌不出众,面色略显苍白,脸颊消瘦,因为消瘦,本来就高的颧骨更显得突出,一双眼睑显得浮肿的大眼睛,口唇上留有浓密的隶书的一字胡须,这胡须最有特点,根根笔立,又粗又黑,因为没有修剃那胡须显得有些凌乱,脸色不太好,一片苍青而又近于枯黄和灰败,但是他的目光是智者才有的,总是半眯着,你会发现他的目光很锐利。
后来,许广平回忆鲁迅和萧军萧红初次见面的情景,这样写道:
阴霾的天空吹送着冷寂的歌调,在一个咖啡室里我们初次会着两个北方来的不甘做奴隶者。他们爽朗的话声把阴霾吹散了,生之执著,战斗,喜悦,时常写在脸面和音响中,是那么自然,随便,毫不费力,像用手轻轻拉开窗幔,接受可爱的阳光进来。
(实习编辑:郑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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