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里的蓝光

2018-05-23 05:18 编辑:倪紫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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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娥在院子里玩"捉强盗"的游戏时,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割破了她的脚板,血涌了出来,她立刻哭了起来,一瘸一瘸地往家里走。在她的身后,孩子们照旧在疯跑,没人注意到她的离开。

  阿娥一进门就止了哭,她打开柜子,从底下的抽屉里找出一条破布,将脚板缠起来。血不断地渗出来,她又加了一条布。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一直惊恐地竖着耳朵,担心在后院修理木桶的父亲进来看见她。血很快止住了,阿娥解下那两条沾了血的布条,再用一条干净的布缠好脚板,然后站起来想把那两条脏布扔到垃圾桶里去。她刚一起身,门就开了,但进来的不是父亲,却是姐姐阿仙。

  "那是什么?"她咄咄逼人、又有几分得意地指着阿娥的脚。

  "不要告诉老爸。"阿娥哀求道。

  "这么多血!你的脚!闯大祸了啊!!"阿仙故意高声叫喊。

  一瞬间,阿娥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她急急忙忙将那两条破布藏进门后边的草袋里,一只幼鼠飕地一下从草袋里溜出来,亡命地逃。她用力动了这几下,脚板又开始渗血了。阿仙仔细地观察了妹妹一阵,转身往后院走去。阿娥知道她找老爸告状去了,便胆战心惊地坐在竹椅上等着,她预料会有一场风暴。然而等了又等,父亲那边还没有动静,她于是想,会不会老爸太忙了(早上她看见有三个人来找他修桶),没时间来惩罚她呢?这样一想就有点放心了。她决定到柴棚里去度过这一天。她走的时候将那两条脏破布从门后的草袋里拿出来,跛着足一下台阶就将它们扔到了垃圾桶里,还从地上抓了两把枯叶盖在上头。

  柴棚离房子有十来米远,里面住着阿娥的老朋友大灰鼠。一看见屋角那个草屑和破絮做成的窝阿娥的心里就涌上一阵温暖,她知道那里面有几只小鼠,是早几天产下的,还没睁眼,昨天她趁大灰鼠外出觅食的时候偷看了那些几乎是透明的小东西。阿娥离老鼠窝远远地坐了下来。从柴棚里可以听到阿仙的声音,她到底在同老爸讲些什么呢?也可能他们是在商量惩罚她的事吧。而前面院子里,玩"捉强盗"的小孩们又在大呼小叫。

  挨到下午,饥肠辘辘的阿娥终于忍不住了,她打算偷偷溜到房里去吃饭。她走进厨房,看见阿仙正在洗碗,阿仙满腹狐疑地瞪着她。

  "饭菜都留在碗橱里,老爸一直在念叨你,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阿仙的声音变得十分柔软,简直有点谄媚的味道,阿娥真是受宠若惊。阿仙快手快脚将饭菜在桌上摆好了,阿娥坐下来,宛如在梦中似的开始狼吞虎咽,一边听姐姐在旁边絮叨。

  "阿娥呀,老爸说你会死于破伤风呢,你觉得怎么样啊?要知道妈妈就死于破伤风。我一贯不赞成你同那些野孩子玩,为什么你就听不进去呢?其实我早知道篱笆那里有很多碎玻璃,我去年在那里砸了几个酒瓶子,只是我没料到你会这么快受伤。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现在受伤了,我简直羡慕死你了。上午我看见你的脚肿得那么大,我就跑到老爸那里,他正在箍桶,头也不抬就问我是不是破酒瓶割的,还说那些酒瓶都是装过毒酒的,这下你没法死里逃生了呢。老爸的话弄得我心里很乱,一静下来我就想起你描花用的那些模板,你干脆都把它们交给我保存算了,你也用不上了。我知道你和小梅好,她送了你那些模板,可是如果你不问她要,她就一定送给我了,你说是不是?你现在还要那些东西干什么呢?"

  阿仙说到这里就皱起眉头,似乎想不通这件事,又似乎在心里谋划什么。阿娥洗好碗准备回房里去时,看见阿仙还站在灶台边傻笑,她就不理她,一个人先回卧房了。这是她和阿仙两个人的卧房,面对面放着两张床,床之间有个衣柜,上午阿娥就是从衣柜底下的抽屉里找出布来缠伤口的。现在她又打开柜子,掏出钥匙开开了边上一个上了锁的抽屉,拿出那套模板。模板是桃木做的,光溜溜泛出红色,共有四件,可以描四种花样,都是用来绣枕头的,小梅告诉阿娥这是偷了她母亲的,前些天母亲还到处找呢。阿娥还不会绣花,但神奇的模板令她心醉,没事的时候她就用铅笔在旧报纸上描花,描了一张又一张,那种感觉妙不可言。她将那几块描花板抚弄了一阵之后,小心翼翼地放回牛皮纸的袋子里,然后锁上抽屉。伤口隐隐地有点痛,却不再出血了。阿娥回想起阿仙说的那些话,猛地一下有点吃惊:莫非自己真的会死?刚才她还认为阿仙是小题大作呢(阿仙从来不说谎)。还有老爸,每回她和阿仙犯了错都是给她们两巴掌,这一回倒真是例外了。是不是由于老爸优待了自己,阿仙才说"羡慕死你了"呢?老爸又干吗要把有毒的酒瓶扔在房子周围呢?阿娥想不清这些事,她懒得想,她一贯的办法总是挨时间。"挨过了这一会儿就没事了。"她总这样对自己说。有的时候,一件不好的事发生了,她就到柴棚里去躲着,睡觉,睡醒之后那件事就冲淡了很多。今天阿仙说的这件事也许是非同小可,不知怎么阿娥当时听了并没有怎么着急,现在回到房里再一重温那些话,才暗暗的有点急了起来,又怕阿仙看出自己在着急。她坐在床上,将脚上缠的布条拆开看了又看,看不出伤口有什么异样。她想,也许那块玻璃根本不是毒酒瓶上面的,老爸和阿仙都太武断了,简直武断得奇怪。阿娥决心走到村口去,只要她能走到村口,就说明根本没有问题,一个快死的人怎么能走到村口去呢?

  父亲追上来的时候,阿娥已经走过了柴棚,快到小梅家门口了。

  "你找死啊,还不回去躺着!"他很凶地吼道。

  "我,我好好的嘛……"阿娥小声地辩解。

  "好好的!就快有好戏看了!"

  父亲始终板着一张脸,阿娥不敢打量他,像老鼠一样靠边溜。

  "哪里去哪里去,不想活了吧!赶快死到床上去,死在外面没人收尸!"

  被父亲一追一骂,阿娥的脚也不瘸了,急急地回到房里。她一推门,看见阿仙正在拨弄装着模板的抽屉匙孔,她用一根铁丝去套那把锁,听见开门的声音,她立刻扔了铁丝,一脸涨红了。

  "你就这么等不及了啊,反正我快死了嘛。"

  阿仙"嘭"地一声关了柜子,气呼呼地出去了。阿娥知道她又去找老爸去了。奇怪,老爸并不喜欢阿仙,两姊妹相比之下他反倒更喜欢阿娥一些,可这个阿仙,从小到大一直坚持不懈地在老爸面前讨好,哪怕老爸对她恶声恶气她也从不气馁。

  阿娥躺在自己床上,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她有点急于要自己睡着。一会儿她就迷迷糊糊的了。她在梦中误入了一片森林,走不出来了。林子里很冷,周围长着一棵棵苍天大树,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突然一低头,看见自己的脚被一根竹尖刺穿了,自己被钉在原地不能动,一阵难以形容的刺痛使她发出一声尖叫,于是她醒了。她的头发汗得湿淋淋的,但脚上的伤口倒并不痛,这是怎么回事呢?莫非梦里是另一个人踩着了竹尖,那个人才是快死的人?虽然脚板不痛,梦中的痛感却深深地留在记忆里。窗外的杨树被风吹得沙沙响,阿娥害怕再回到那个梦里去,可她不知怎么又很想回到那个梦里,以便搞清一些事。她就这样犹豫不决地半睡半醒,然而终于醒来了,因为阿仙在厨房里摔破了一只碗,弄出很大的响声。

  阿娥到厨房去帮阿仙的忙,她正要去淘米,阿仙突然客气起来,从她手中抢下锅子,一迭声地说:"你歇着吧,你歇着吧。"她的举动令阿娥满腹狐疑。阿仙手脚不停地忙着,阿娥在边上看,她很羡慕阿仙干活的那种熟练派头,她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现在她正聚精会神地用火钳将和好的湿煤滚成一个个小团子,一个一个沿灶膛垒好,她那只灵活的右手如同与火钳连为一体了似的,她的样子有点骄傲。

  "阿仙啊,我做怪梦了呢,我梦见自己要死了。"阿娥忍不住说出来。

  "嘘!不要让老爸听见了。"

  "那不过是一个梦。"她又补充道。"不见得吧?"阿仙探询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干活。

  吃晚饭的时候父亲一言不发,直到都吃完了,阿仙站起来收拾碗筷时,他才蹦出一句:

  "阿娥不要到外面去了。"

  "我好好的,我一点事都没有。"阿娥面红耳赤地争辩。

  父亲不理会她,一甩手就走掉了。"真傻,真傻!"阿仙说,一把从阿娥手中夺过碗,"歇着去吧!"

  小梅的家里亮着灯,一家人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饭。阿娥进屋后,小梅只是简单地朝她点了下头,示意她等着,就不再朝她这边看了。他们吃的是南瓜粥和饼子,个个吃得满面流汗,小梅的两个弟弟把脸都埋到大海碗里面去了。小梅的父亲和母亲也不朝阿娥看,他们脸上似乎都有点怒容。阿娥靠墙站着,站了好久。一家人吃完都到里面房里去了,只剩下小梅在收拾桌子。阿娥想,小梅真怪,现在爸妈都不在这里了,她怎么还是看都不看她阿娥一眼?她把碗都摞到一起,用两只手端着去厨房。阿娥也跟了去,不料小梅在厨房抓了块抹布又返身回来抹桌子,这就同阿娥撞上了。

  "你快走吧,快走!我以后再去找你。"她急急地说,竟然用力将阿娥往门外一推。

  阿娥从小梅家的台阶上摔了下来,她坐起来后立刻察看自己的脚板。还好,脚板上的伤口没事。一抬头,又看见小梅在焦急地朝她打手势,小声喊着:"快走,你快走啊!"然后她就缩进去再不出来了。

  阿娥现在真的感到有点危险了,想起父亲的命令和那神态,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周围夜幕沉沉,黑地里有两个人提着风灯在急匆匆地走,他们很快就经过了阿娥身边,听见其中一个人说了一句:"只要赶紧,总是来得及的,从前我们老家的人啊……"阿娥正要爬起来回家去,阿仙却又赶来了。阿仙气喘吁吁的,凑到阿娥脸上说:

  "我不敢一个人呆在房里。"

  "老爸要打人吗?"

  阿仙使劲摇头。

  "怎么回事呢?"

  "我在房里想起你的事,越想越怕,你为什么老在外面转呢?不过外面真好,这么黑,好像用不着害怕了似的。"

  她很体贴地拉起阿娥的手,同她一道慢慢地在小路上踱步,使阿娥一下子大为感动。以前她一直认为阿仙在胡说八道,认为她挑动父亲来反对她,可是这一刻,她感到迷惑了,也许阿仙真的比她懂事,知道一些她蒙在鼓里不知道的事呢?她为什么把她阿娥该干的家务活全部抢过去代劳?阿仙从小头脑清楚,是个有心计的人,这一点阿娥领教过好多次了。这样一想,阿娥就对阿仙生出依赖的感觉,她把她的手握得紧了些,在心里嘀咕:万一有什么事发生,不是还有阿仙顶着吗?她那么贤淑,什么事都帮她安排得好好的,自己正应该依赖她嘛。想到这里,阿娥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在随着阿仙走,她们并没有走远,就绕着小梅家兜圈子。现在路上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而山里刮来的风就像在唱歌似的。阿仙一直沉默着,她到底在想什么呢?还是什么都没想?

  "我们到老爸那里去吧。"

  转了好几个圈之后阿仙终于提议道。

  她们走进后院时父亲正在黑暗中劈柴,发出的响声很有节奏。阿娥非常吃惊,不相信父亲在这样的黑夜里还可以看得见。事实却是,父亲明明在有条不紊地干活,就如同白天一样。

  "老爸,老爸,我们害怕!"阿仙声音颤抖地说。

  "怕什么呢?"

  父亲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和蔼地说。

  阿娥看不清父亲的脸,他的声调让她放下心来,心想老爸已经不生气了。

  "阿娥该不会害怕吧?阿仙要向阿娥学习才对啊。我在这里劈柴,满脑子装的都是你们两个的事。你们母亲去世以来,我总是提心吊胆的,有时半夜我都起来劈柴,要说害怕,应该是我害怕,你们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他说完这些又弯下腰去干活了。

  那天夜里阿娥只要一睡着就看见那片森林,而她自己身处林中。开始的时候还只发现一只蝎子,到后来又发现到处都是蝎子,枯叶底下,树干上头,叶片后面都在探头探脑,她一次又一次地发出怪叫惊醒过来,简直比死还难受。阿娥醒来时,往往赫然看见阿仙立在对面床上一动不动,好像在观看窗外的夜色。最后,阿娥不想睡了,她开了灯,浑身是汗地坐在床上。

  "阿娥真勇敢。"阿仙的声音里有妒忌。

  阿仙跳下床,挨到阿娥身旁,给她一条手巾擦汗。

  "老爸沿篱笆撒那些毒酒瓶的碎玻璃时,我就在旁边,他不让我插手,他总是这样的。我白天对你说是我扔的碎酒瓶,那是虚荣心作怪。"

  阿仙在沉思。阿娥忽然觉得阿仙的脸在灯光下变成了影子,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朝她脸上抓了一把,她抓到手的东西却发出枯叶一般的碎裂声。阿仙立刻动了动身子,责备地说:

  "你干什么呀,真不懂事。给你说了好多次,指甲总是不剪。你猜老爸在干什么?听!"

  阿娥什么都没听到。阿仙却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蹑手蹑脚地开了房门,轻轻地溜到了外面。阿娥懒得跟出去,就关了灯,坐在床上想心事。她不止一次地想到,要死死地睡一大觉醒来,那时一切都会改变。可她又怕睡着了看见蝎子,心里矛盾得很。然而迷迷糊糊的,终于挡不住瞌睡,就又走进了那片树林。这一回她紧紧闭上眼什么都不看,到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时间才过了一天,她就发现她脚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可见她父亲和阿仙是在小题大作。虽然这样想,心里却并不轻松,夜里那些竹子和蝎子的梦总忘不了,那些梦又同伤口连在一起,每次都是受伤的这只脚被咬,被戳穿,部位也正好是伤口的所在,真是见了鬼了。那么到外面去吧,去找小梅和别的人,也许小梅要割猪草,那么她就和她一道去割猪草,在割草的时候试探一下她,看看她对自己的态度有什么变化没有。

  阿娥在家里剁完猪草后就去找小梅。

  "小梅!小梅!"她伸着脖子喊。

  屋里没有人应,一会儿却传来小梅父母的咒骂声,称阿娥是"扫把星"。阿娥只好从大门退出来,怏怏地沿着小路走,一会儿就走到了阿俊家。阿俊正在门前的菜园里平土。阿娥喊了她好几声,她才慢慢地抬起头,惊恐地左右环顾,一边做手势叫阿娥不要走近。然而阿俊的母亲出来了,妇人快步走到阿娥面前,一把搂过她的肩膀,仔细地端详她,口里说着:"乖乖,乖……"阿娥很不好意思,很想挣脱出来,但妇人箍得紧紧的,不由分说地要对她表示亲昵。

  "阿娥呀,你的父亲的手艺是不错,能赚不少的钱吧?不过我呀,不认为能赚钱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不想要我的儿女去攀附这样的人家,我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我告诉你吧,一个人如果太高高在上了,他又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事,那是要倒大霉的。其实啊,倒不如像我们阿俊这样,平平凡凡的,无忧无愁,像俗话说的:知足常乐。你的脚怎么样了?"

  "脚?脚好好的嘛。"阿娥吓了一跳。

  "哈哈,你不要骗我了,这件事在全村已是公开的秘密了。你想想阿仙那种人,她还瞒得住事情?看起来你有了这种事并不高兴,所以我说啊,还是平平凡凡的好。我总在想,你那老父亲,肚里打的什么算盘呢?喂,阿俊!阿俊!你锄到哪里去了,丢了魂啊?还不去喂猪!"

  她突然松开阿娥,冲着阿俊吼了起来。阿俊立刻扔了锄头,撒腿往屋里跑。

  阿娥想走,妇人攥紧她的肩头不让走。

  "你的姐姐阿仙,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把自己搞得那么憔悴,我一点都不欣赏她,也不准我家阿俊同她来往。讲到你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你让我着迷。你笑一笑给我看看,笑一笑!啊,你不会笑,可怜的孩子,那家伙对你太严厉了。我不能放你进我的屋,阿俊毕竟有阿俊的生活道路。你父亲搞的那种勾当,大家都清楚,都想知道他会搞出个什么结果来,这就叫拭目以待,你懂得么?"

  "不懂!不懂!"阿娥用力挣扎着。

  妇人将她的肩膀攥得更紧了,嘴巴贴到了她耳朵上。

  "原来你不懂!让我来教你吧,听着:不要由着性子在外面乱走,待在家里的时候,不要睡懒觉,时刻张起耳朵听你父亲的动静。这种事一开始会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了。"

  阿娥扭着脖子从妇人肩头看过去,看见阿俊和小梅站在屋门口讲话,两个人都很兴奋的样子,双手比比划划的。阿娥想起从前同她们在一起玩耍的好日子,心里很凄惶。"小梅!小梅!"她绝望地喊道。

  小梅愣了一愣,又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同阿俊说笑着。

  "你这个小丫头,真是不可救药。"阿俊的母亲咬牙切齿地说。

  突然妇人猛力在她背上抠了一把,痛得她眼前一黑,坐倒在地上。

  到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妇人不见了,阿俊和小梅也不见了,就好像她们刚才不在此地一样,只有她背上的疼痛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事。阿娥回想起妇人说的关于父亲的那些话,虽然不太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经过了刚才这一场,她已经打消了找同伴的愿望了。她全身无力,努力了好久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刚才那妇人一定是损伤了她的背部,真阴毒啊。阿娥流着泪慢慢往村口走去,不知怎么她心里怀着那个倔强的愿望:一定要走到村口啊。她就像是在同她的老爸,同阿仙较劲似的。她走一走,歇一歇,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家家门口静悄悄,若不是走在熟悉的村子里,她简直怀疑自己到了外地。就连往常牛吃草的那一片坡上,现在也是一条牛的影子都不见了。阿娥终于走到了村头的老樟树下,她靠着树干想休息一下,可是周围的这种死寂又渐渐让她恐慌起来。树上有一条棕色的长蛇,荡来荡去的,朝她吐着信子,梦中的可怕情景突然全部重现了,她抱着头往回一阵疯跑,跑了好远才停下来。坐在地上脱下鞋一看,倒霉的伤口又裂开了,还有点红肿。

  "阿娥快回家吧,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一抬头,看见父亲在她上头。真奇怪,难道老爸在跟踪她?

  "我走不动。"她畏怯地抱怨道。

  "来,我背你。"父亲说着就蹲了下去。

  阿娥趴在父亲出汗的阔背上,思绪万千。她将小而薄的耳朵贴在父亲的躯体上,清晰地听到了男人的啜泣声。但是父亲并没有哭,那么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父亲正在数落阿娥,又说起装毒酒的瓶子;阿娥却在聚精会神地捕捉那种哭声,所以她完全不在乎父亲说些什么了。

  父亲背着阿娥走了又走,阿娥发现他们不是向家中走去,却是从一条岔路往河边走。阿娥起先有点惊恐,但父亲背部发出的哭声像磁石一样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忘记了危险,也忘记了对家人的怨恨,一切一切都离她远去了,她凑在父亲的脖子后头轻轻地说:"我的脚已经不痛了。"

  父亲笑了起来。这时他俩已到了河里,河水淹到父亲的脖子,阿娥用力撑着父亲的肩头将自己的脸露出水面,父亲的大手却轻轻地将她往水下拉;她听见顺河风吹来阿仙哀怨的哭叫声,心里想,阿娥也许是妒忌自己吧?她闭上眼睛,在睡梦中喝了好多好多的河水,她奇怪自己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天空里的蓝光。

  阿娥第二天醒来得很晚,太阳都已经照在蚊帐上头了。

  阿仙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看着钦帕承孪实孟裨绯靠诺哪瞎匣ā?/p>

  "阿娥,你已经完全好了,快起来剁猪菜,这两天我都累死了,该我休息了。那副描花模板,小梅昨天来找你要回去,你睡着了,我就从你口袋里找出钥匙开了抽屉,把东西给了她。没想到她寻思了一下,又将模板送给我了,天晓得她心里怎么想的。不过说实话,你拿了它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会绣花。"

  "是没有用。"阿娥的声音轻飘飘的。

  (编辑:白俊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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