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儿

作者：郑海军

　　人生是短暂的，我的人生更是短的可怜。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距离行刑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我能够做的只有回忆，这是唯一能回到过去的路。所谓对人生的思考只不过是消磨牢房的寂寞和单调，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小月儿，这是我爱过的唯一的一个女孩子，这是只有我能够叫的小名，我时常用这个名字取暖，来抵抗一些寒冷的东西。小月儿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眯着双好看的大眼睛，连那几个有些歪歪的小虎牙也是俏皮的可爱，脖子上有颗红痣，如果透过阳光，你会觉得那像是一粒小小的红宝石。

　　其实，当我第一次看到她，我就已经爱上了她，爱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不只是我，在艺校，大部分男生对她都想入非非。能够在艺校里引人注目的女子，仅仅用美丽是不能够概括的，气质也仅能表示她的修养和可爱，但真正从她的笑容 和娇媚的声音里传递出来的风姿和态度，是用语言所无法形容的。在这样一个全省闻名的艺校里，可以说美女如云，但是像小月儿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并不多见，这 是我们班主任刘老师的原话。

　　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我们同在一个班，同在一出戏里演过夫妻或兄妹。有一次小月儿在舞台上轻轻地唤我夫君的时候，我禁不住浑身一颤，我多么希望这是真的，是 现实，而不是梦。可是，那毕竟是戏，戏怎么能够当真呢？为了能够当好小月儿的夫君，不让老师轻易的换掉我，我每天早上四五点钟就偷偷的跑到河堤上去吊嗓 子，呓呓呀呀的喊上半天。小月儿，我是爱你的，真心的爱，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你说一句我爱你，起初见你时甚至脸红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总害怕别人知道我内心 的秘密。

　　“庆哥，你心里是不是有事？”有一次排完戏你喊住我。

　　“没，没有，只是有点紧张。”我脸上有点发热。

　　“要好好休息，下个星期建市五十周年文艺汇演有我们的节目。刘老师说，一个是红狐狸青春组合，一个是我的独唱《春天的故事》，你来做我的伴舞好吗？”你天真的看着我，让我不由低下了头。夜风将一个少女散发的清香吹了过来，让我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有些醉人的香呀。

　　“你听见了没有？哑巴了？”你竟然调皮的打了我一下。虽然有些过于轻佻和亲热，可是我却感觉到一种甜蜜，希望你能多打几下，这是一种幸福的拍打。

　　“这还用说，每次不都是我们四个男生给你做绿叶。”我故做轻松地说着，可是我的心却怦怦跳的厉害，我都能听见它无耻狂跳的声音，我多么害怕你能听见，你会看不起我再不理我吗，那样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三年来的感情储蓄都将成为泡影。

　　“那可就说定了，别到时候凉台了。”你有些故意撒娇似的说着，但是这话让我听起来是那么的醉人那么的动听。

　　“我怎么敢，你是校花，又是台柱子？巴结你都来不及呢？”我有点骨头发轻了。

　　“你怎么也学的油嘴滑舌的？”你有些不满的白了我一眼，我甚至感觉那眼珠一转都是那么的可爱，骂的我骨头轻的没有三两重了。

　　小月儿，我根本没有想到那场晚会是我们人生的一个转折，并且决定了这个故事最终是悲剧结尾，可是我想了很久，真的，有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

　　这是一个时代的错误，并不是我的错。这一次我不失去你，我早晚也会失去你，这是早晚的事。

　　你太引人注目了，美女的下场无非是委身权贵或被谣言谋杀。

　　红狐狸组合中的青春劲舞引起了一群年轻人的躁动，他们在欢呼在吹口哨，完全忘记了前排就坐的市府官员。红狐狸组合是刘老师搞的一个青春美少女舞美组合，连 歌带舞，自编自演，除了应付一些上级的演出任务之外，还不时在本市各大舞厅走穴，演出费刘老师不知道都弄那儿，几个学妹因为几套华丽的演出服就高兴的忘记 报酬了。刘老师是我们校长的表妹，胖的像猪一样却来教我们舞蹈，我们却时常害怕她舞倒到地上，我想没有一个男生肯为她做人工呼吸的。但是校长会这样做的， 有人说她经常在校长办公室和校长练习人工呼吸，有时吸着吸着，就会舞倒了。谁都知道她是校长的表妹，但是他们的行为和眼神常常令我们难以肯定。

　　一身银灰色的演出服，上身是无袖衫，做工前卫，如外星的来客，下身的裙子像树叶一样短而分散，模仿史前人类的树叶裙，内裤隐约可见，腿上是肉色丝袜，更显 得纤腰细腿，性感十分。在闪电般的灯光下，她们跳着霹雳舞混合了拉丁舞的那种花里胡哨的动作，让许多人看的血流加速，大叫过瘾。“你不明白这个时代，真是 爱的糊涂又可爱，我不是很乖，男人很呆，你是不是真的很奇怪，我的心情不好不坏，疯一回是不是就能明白。网络时代，爱情在黑夜里徘徊、徘徊。要来就来，时 间不会再回到记忆的窗外、、、、、、”这是刘老师找本市的一个姓郑的诗人写的歌词，我至今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题目大概是《网络时代的爱情》。因为领舞的是 小月儿，我竟有些恨每一个看小月儿演出的人，因为他们看到的太多了，好像是在侵犯了我什么，青春美丽的小月儿，在舞台上又唱又跳的小月儿，甩动着黄头发的 小月儿，对着话筒声嘶力竭的小月儿，竟让我心乱如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一饱眼福，我的心有些疼。

　　第二个歌带舞是《性感战士》，这时音乐紧张起来，烟雾师忙着向舞台冲烟雾，灯光也变的一惊一惶的样子。只听小月儿唱道：“昨夜的一场梦里我来到未来的时 空，所有的人都变的模模糊糊迷迷惘惘。你拉着我的手说爱情曾经是古代的一种，一种让人可笑可叹可气可恨的游戏。我们都是未来性感战士，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再 虚伪，为什么要恋爱？为什么要做梦？我们都是未来性感战士，这些都不懂。曾经的勾魂摄魄，曾经的颠三倒四，曾经的千古秋风，曾经的恩怨情仇。化做往事如花 蝴蝶的尖叫地铁的寒冷、、、、、、”。

　　“庆丰，你们还不去化妆？还有两个节目就该你们上场了。”刘老师在舞台后指着我小声的嚷。我们四个男生忙跑到后台化妆间，这时我听到一阵阵如雷的掌声从台下传来，报幕员从我身边匆匆挤过去。

　　小月儿，你知道吗？就在伴舞的时候，我发觉了台下一千多双贪婪的目光，让我的几个动作跟不上大家的节奏。台下有人指着我窃笑，我变成了一个不合群的小丑。 顿时我的汗下来了，我的心是那样的不平静，我感觉到有事情要发生了，你的眼角余光很生气的瞪了我一眼。我顿时醒悟过来，那几分钟是那么的难熬，就像过了几 十个小时。

　　在谢幕之后，你有点生气的连头也不回向台下跑去，我们跟着你下了台。我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立即上去和你说话，刘老师可能并没有发现什么？因为她根本想不到我会出错。她对我太信任了，人有时候就因为太相信自己才失误的。[NextPage]

　　在我们正在谢妆的时候，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微笑着对刘老师说着什么，一会儿，刘老师指了一下小月儿，那时我的心猛的跳了一下，我差点昏了过去。 就像公鸡知道他最爱的母鸡要被杀的消息，顿时有种失重的感觉。小月儿带着妆向那个人职业性地笑了笑，那个人看起来要比我们大十来岁，温温尔雅的样子，很能 讨女孩子的喜欢。他很热情地和小月儿说着什么，最后拿出一张名片。有人说这是明着骗，可是一个穷学生又能怎么样呢。

　　小月儿，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一位同学看见你上了那个老板的白色宝马。那个女孩竟有些艳羡的说着，为自己没有这样的福气而惋惜。你不是前一段还在校 园门口打了那个流氓一巴掌吗？怎么不到一个星期却上了他的车。你知道吗？这个消息让我一夜没睡，我不相信你这么快就堕落了。虽然我知道我们班有几女孩子被 大款包了，但是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女孩子，我不相信。我哭了一夜，你知道吗，小月儿，枕巾都湿透了。

　　从此我变的更加忧郁沉默。并且在校门口喝醉了多次，打人或被别人打。我常常在镜子里抬起一张自己都不认识的脸，泪哗哗的流。伤在决口，在流血呵。我的拳头时常握的吱吱响，只要你一句话，我会把那个家伙打成一堆肉泥。

　　这时小红来到我的身边，她掏出了一方手帕，递了过来。小红也是红狐狸组合里的成员，她是叶县穆寨人，家里非常的穷，为了上这个艺术学校，家里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快毕业了，有门道的城里孩子父母都找好了单位，到现在才发现，不管你在学校里学习怎样的好，找工作是另外一种事情。这是农村孩子所无法料到的局面，面对社 会我们突然不知所措，同学们准备好了行李开始大撤退，原本热热闹闹的校园转眼就是人去楼空，剩下的是什么？难道我们就是人渣？原来的自以为是，孤高自傲都 化成自卑和伤感。

　　小月儿，这时候你回来了，你还想着我们这些人吗？这些以为脱离农村却依然还是农村人的青年，我们有着一股对城市的敌对和仇恨。我们几个去看了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后来我才忽然明白我就是那个水生，那个看到颠倒着世界的水生。

　　你说要带领我们把红狐狸组合继续下去，自力更生，在这样一个城市闯下自己的天地，我被你的语言感动了，不如说我被你的眼睛俘虏了，还有哪个男人不会被你打 倒？以前的一切仇恨和失望转眼烟消云散，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贱，一看到你就忘记了一切不愉快的事，像一条狗一样跟着你走，难道这就是个人魅力？我现在 才明白为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那是黑洞，一个无人能拒绝的黑洞，可怕而晕眩的强大吸力让你无法抵抗，何况我并不想抵抗。

　　小月儿，你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渡过的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快乐，我是一只能歌善舞的百灵鸟，为你歌唱为你舞蹈。但是当你无奈的坐上那些人的车 时，你知道我的心是如何的痛苦吗？我唱的《蒙娜丽莎的眼泪》常常是晚会的压轴戏。只有一个人知道那是为谁而唱，那就是小红。有一次她对我说：“庆哥，你为 她值吗？”

　　我说：“小红，我不会后悔的，真的不会。”其实我的心里很苦，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不停地在市里上流圈子里寻找依靠，我相信你是为了我们，为了红狐狸组合。你渐渐地学会了吸烟，把头发染成粟红色，故意举止轻佻的穿行在各种目光下。

　　作为男人，我不知道我还算不算是一个男人，我才十九岁，还不懂得所谓的成熟。我的心常被你的所作作为搅的痛苦不堪。在酒吧，我常常能喝到后半夜，我不知道小红是怎么找到我的，她扶着我东倒西歪地回去。

　　我感觉我在燃烧，我需要抓住一些什么，小月儿，你的小虎牙，你的微微翘起的眼角眉梢。我在你丰满雪白的原野上游走。当我刺破了一声疼喊，我惊讶的发现是小红在我的身下，她疼的一头汗水淋漓，她紧紧地抱着我，我的心顿时空了虚了，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

　　为什么？我问她，也好像在问自己。小红没有回答，只将身子向我怀里钻，她将温温的泪水滴在我的脖子上。我轻轻地扶起她的脸，她居然隐隐的有一丝笑意。我叹了口气，翻身骑了上去。

　　这时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借着清晨微弱的看见你气歪的嘴唇和挂着泪珠的脸，接着你压抑地哭着回身跑下楼去。

　　是的，过后我也后悔过，但是有时也有报复的快意，怎么说呢，有时，爱是恨的原因，恨是爱的开始。你开始故意冷嘲热讽的对我，小红也开始对我紧抓不放，我对 你怎么解释呢？当你和小红厮打到一起，我的心在颤抖在撕裂。那一段时间，我心里会常常不安，总感觉早晚有一天会出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出事的是我，在这 个秋天，当我看着铁窗外飘零的树叶，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那一个雨夜你一夜未归，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我确信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骨肉 呀，在这个人欲横流的社会，只有我才敢这么确认。可是你已经让我忍无可忍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们的，我能感觉的到你的气味，不论你走到那里我都知 道，我们是前世的夫妻，孽缘未断呀。

　　当我从窗户外爬进来，看到一对相拥而眠的狗男女，顿时我失去了理智，我仿佛看到武松在鸳鸯楼上斗杀几个狗官的精彩场面。锣鼓一阵紧似一阵，我一把将他从被窝里提了出来、、、、、、

　　可惜的是他的贪生怕死和面如抖糠，让我的英雄梦做的不是十分完美。杀一个人是多么的容易，刀就像插进面粉袋一样，他就变成了一堆死猪肉，瘫在地上，连叫声都是那么小而胆怯，可能临死还在害怕这种丑事的败露。

　　小月儿，你不要那么样看着我，我会心疼的，你不要叫，不要哭，我会带你走的，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城市。我们从头开始，好吗？你不要解释，什么也别 说，我知道我斗不过他们，如果不是你挡在我的面前，我不知道该死多少次了。为什么漂亮的女孩子就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们不能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为什么？ 我一直想不明白。

　　我知道我终究逃不过去的，在和你东逃西躲的一个月里，你的身体终于抗不住了。我是在一家妇科门诊里被捕的，我最后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你，小月儿，你的眼 里竟为我落下了两行清泪，这我就知足了。几个公安抓住我的双手和头发，使劲的扯，让我两眼乱冒金星，头嗡嗡的响，似乎听到围观的人群在议论，又像是开幕前 观众的嗡嗡声。他们使劲的踢我的肚子，让我跪下，顿时我的胃里像被针刺穿几百个洞，痛的浑身出汗。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是不会反抗的，因为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 了。我就像一只被一群猎狗撕扯的兔子一样，眼里充满了绝望的光。

　　在我行刑的前一天，小红来告诉我，你已经打掉了孩子，出了第一张专辑，名字叫做《冷月无声》，和一个京城来的款爷走了。

　　小红已经做了小姐，她说她依然爱我，会记我一辈子，她将来会开一家舞厅，名字就叫红狐狸。

　　（实习编辑：王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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