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脸城墙

2018-05-24 21:34 编辑:海友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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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赵志明

  1.上下班的路径

  早晨上班,从家去单位,我喜欢走上海路;下午下班,从单位回家,我喜欢走宁海路,这两条路径合起来略似于圆,例如嘴唇、眼睑之类的。我上午画一条弧线,下午再画一条弧线,每天画两条弧线,弧线外和弧线内有什么,我不是很清楚。

  2.最初的疼痛

  最初的疼就发生在我回家那条弧线上。在路过宁海中学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胸口一紧,像被马蜂蜇了一下的疼,而这个疼并没有马上扩散,像雨点打在湖面引发的涟漪,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伴随它,比如麻痹、颤抖、肿胀什么的。我用手紧紧捂住透出疼痛的地方,也没有捂住什么。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在疼痛的地方,我明显地感觉到一个小白点子,或者是一个小黑点子,像是疼痛的烙印,像是子弹停留在钢盔上的声音。

  3.车链条松了就容易掉

  我仍然坐在自行车上,只是骑车的速度放慢了不少。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并不能让我回味出什么,却让我多少有点紧张,我在担心第二次疼痛袭来。但它好像已经打定主意,坚决不在我有准备的情况下光临惠顾。

  这时候自行车链条又掉了。我下车,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给车装链条。

  早晨上班的时候,一个邻居还对我说,小伙子,你车子的链条太松了。我也知道我的链条很松垮,但我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情。早晨上班的时候链条就一路掉,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我本来可以在路边找一个修车铺,让师傅修一下。但我竟然没有这个想法,就这样骑骑掉掉,掉掉骑骑,等到单位,迟到不说,还弄得满手都是油腻。

  车链条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以为是下雨造成的。也许等天气好了,链条就不掉了。如果那时候链条还掉,再修不迟。

  4.和阿西在网上

  第二次疼痛迟迟没有来。我若有所失。晚上跑去网吧上网,碰到了阿西。

  阿西问我今天做什么了。我说,车链条老是掉。还有,突然莫名其妙心疼了一下。阿西安慰我说,这很正常,心这破玩意就这样。阿西还告诉我,他的心有时候也会疼一下。

  是不是像针刺一样?我问阿西。阿西说,是那样,疼痛非常短,不能捕捉,所以会显得很疼。我说是这样的,疼痛显得有点假,像幻想出来的。阿西认为我这句话很牛逼。他说哈哈。我也说哈哈。

  最后,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心疼是我们的心和我们交流的信号。如果心不疼,那就只有三种情况:第一,心非常健康,运转正常;第二,心可能坏死了,所以没有感觉;第三,可能根本没有心,所以也没有感觉。而我们心疼,则证明我们心还在,有点小问题,问题是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不会有些小问题呢。

  这样我就基本释怀了,并且有点得意。后来我们就下线睡觉了。

  5.活到现在我伤痕累累

  睡觉前我盼望疼痛能够发作一下,和我交流一下,来个晚安call。但它没有出现。这让我很失望,差一点失眠。

  我活到27岁,脚和手都受过伤,耳朵发过炎,鼻子流过血,眼睛被沙子迷过,到现在还碰掉了一颗门牙,舌头被牙齿咬过,经常倒胃口,感染过肠炎,胆子很小,感冒咳嗽过,有过便秘,这些部位都通过疼痛让我深有感触。

  而我从来没有感觉心疼过。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我是一个浑小子,听到别人说“我的心好痛”、“我的心碎了”,我都羡慕又好奇,感觉像唱戏一样。现在好了,我的心终于按捺不住,它要通过疼痛的方式告诉我它的存在,它的形象将附着在疼痛上慢慢具体可感。[NextPage]

  6.关于疼痛的一个比喻

  第二天疼痛又是在我几乎忘了这件事的时候适时提醒了我一下,像一个孩子躲在人堆里给你使眼色,等你看到,那眼色又仿佛你的幻觉,孩子也不见了。

  7.陈唐说他身边还没死过人

  晚上坐在家里等陈唐。他拎了两瓶啤酒上来。喝酒的时候我的心疼了好几下。我的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酒也喝不下去了。

  陈唐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是心疼。他说,不会吧。好像心疼是很奢靡的一种感觉,而我们这一代人整天就忙着烦人和被烦,显得过于自我和自私,不可能会心疼。

  陈唐又问我,会不会死掉?我说,你就不会说两句好话啊。陈唐感慨地说,从小时候能记事起到现在,他身边还没有死过人呢。

  我记得陈唐在一篇小说中也有过这种表达,那是看着他外婆想到的。陈唐的外婆年纪已经很大,而且活得很悲惨,简直是生不如死。这种悲惨她自己本人并不知情,子女儿孙们却看在眼里。

  陈唐有时候近乎残忍地权衡身边有哪些人可以死掉,他的外婆肯定排在第一位。一个人竟然可以这样讨论自己身边人的死亡,这让我吓了一跳。

  这样说来,陈唐可能要羡慕我,因为从小到大,我目睹过太多的死亡。

  陈唐后来看着我说,歇逼,好像是真的,你的脸都看上去比平时小一圈了。

  我想照照镜子,看是不是真这么憔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等陈唐走后再照镜子,免得让他看到我揽镜自怜的模样。

  8.西米像观音菩萨

  那个时候我和西米在网恋。高潮已落幕,平静很虚假。我自问不可能做到这么平静,平时我有层出不穷的想法,现在面对西米,我的无话可说显得破绽很多。何况我并不排斥和西米交流,只是对交流的内容有所顾忌,而疼痛显然不在此例。

  我跟西米说,最近我老闹心疼。西米很关心我,在关心我的同时,她也说了她现在的一些生活细节,比如关心和帮助人,搀扶老大爷,把跌倒的小孩子扶起来,这样做的时候她感觉到一种崇高。

  我想起民间的观音菩萨。西米现在就像观音菩萨,她离我很远,但我希望获得她的关心。我跟她说我的疼,有些是我感觉到了的,有些是我一直在揣测的,还有些就是我的幻想了。如果真像我说的,心疼开始像一抹针尖露在那里,接着像草根一样缓慢生长,后来就变成了一直拱在那里的虫子,饥渴的时候就在我心上咬一口,那有多可怕,那我早就非死不可,不可能还在装可怜,博取一个原本就很关心你的人的同情。

  9.疼痛的一些好处

  一个整天和肉体打交道的人会不会对性索然无味?正如医生不为死亡所动,病人需要加倍的药剂量。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惊恐之后,或者说是经过恐惧的铺垫,疼痛会不会被我适应?适应包括两方面,第一,疼痛在多次发作之后,敏感的地方渐渐会变得皮粗肉糙,感觉要麻木许多,第二,疼痛在目睹我的惊慌不安后,难熬的时刻反而变成享受的瞬间,也就是说我疼上瘾了。

  一开始的时候我总要提防疼痛的降临,以为那是坏事,后来我索性敞开感官,让疼痛兵不血刃地占领,丝毫不做抵抗,坏事说不定由此也就变成了好事。至少,我不必再在办公室里当着同事的面,时不时地捧心一颦两颦三颦,那样的姿势在别人眼里难免落得做作的下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以前疼痛和我的生活格格不入,我的很多嗜好要给它让路,比如,不敢再多喝酒,不敢再很投入地踢球,甚至朱红也变得可有可无了。这使我可以暂时避开我习以为常的生活,有了偷懒的机会,虽然时过不久,我又心痒痒的不胜向往。

  10.啤酒肚

  闹非典那阵子,我没有继续到楼下那家夫妻店去吃饭。一般我会在那里点上两个菜,喝一瓶啤酒,吃一碗米饭。

  顾名思义,夫妻店就是夫妻俩开的,丈夫掌勺,妻子做服务员。那个丈夫是小白脸,看上去眉清目秀,长得比我好看多了,女的也舒服,我觉得她很有姿色。这两个人我都喜欢,觉得他们这样还是蛮幸福的,这是我上他们那里去吃饭的主要原因。

  有时候我也会不喜欢他们一下,比如大热天的,因为顾客少(就我一个),不开空调不说,连灯也不想开,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这个时候脑子里就会有非常悲观的想法冒出来,担心他们积攥的幸福会被生活的一口恶气吹到不知哪里去。这样一想,就又可怜他们又自怜,要喝上两瓶啤酒。

  如果不去他们那里吃饭,我就到苏果买些菜,拎回几瓶啤酒。一个人喝,不急不慢,有时候看碟片,有时候听音乐,反正有酒喝我就很快活。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了啤酒肚。年纪轻轻,还没成家,女朋友也不固定,挺着个锅样的肚子,说实话挺难看的。

  阿西说,肚子大了不容易看到自己的鸡巴,再怎么吸气缩肚子也看不到。这跟苏东坡说的“山高月小”差不多道理,没事的时候我经常验证了玩儿。[NextPage]

  11.朱红像雨像雾又像风

  那天我跟朱红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先挑逗我,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心旌荡漾起来。我问她来不来。她说来干吗。我说来干。她说不来,晚上她妈妈过生日,她要扮演乖女儿。我说那就不来。她又问我,那你晚上准备干吗?我说,你不来就不干了,算了。

  干啊干的,我最近特别喜欢挑字眼,发现这个干字特别没劲。

  晚上很晚后,朱红还是过来了。我趴到她身上,来回了几下,因为心疼就下来了。她委身过来,问我怎么了。我喘了一口气,调整一下,再上,结果还是不行。疼一来我的旗帜就倒了。

  朱红说,今天不行啊,怎么回事?我说,这个要问你啊。你说过不过来的,我就没有给它准备和热身。

  朱红不说话。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是不是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啊。

  朱红说不是。原来她和她父母吵架了。

  12.我一周晚上的安排

  星期六和星期天晚上,有足球星期天、德甲、意甲、西甲、英超,从9点半一直要看到凌晨3点多。星期六可以拼死看,因为星期天可以睡一天,而星期一要上班,星期天的比赛只能选择看12点以前的。

  好在星期一晚上有天下足球,从7点半到9点半,五大联赛的进球基本上都能看到,一些值得关注的场次的精彩场面也会被剪辑出来。

  星期四的足球之夜就要差好多,属于可看可不看的。

  其他晚上的安排,偶然性和随意性都很大,由此可见足球在我的生活中占有很大的比重。

  有一次我问陈唐,假如哪天我不踢足球了,我会做什么。陈唐的回答归纳起来就是两点:第一,我不可能不踢足球,这点我大可放心;第二,假设我不踢球了,只是假设,那也只是因为我找到了可以替代足球的事情。

  那会是什么呢?工作吧,可惜总是不能让人发力,有劲使不出来。那就只有女人能代替足球了。那样的话就会比较可怕。因为女人代替了足球,晚上的时间安排也要做相应的调整。星期一、星球六和星期天的原本属于足球的时间,都要让位给女人,那我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即使是女人,也不能撼动足球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即使有了女人,我还是要踢足球的。

  这样的结论让我安心不少。

  13.足球

  我一般在南师的篮球场踢球。四人制,踢一球下。

  很多我大学时就来这里踢球的人现在还来,有皮匠、老巴西、林帆、老梅和老许。他们因为年纪大,所以叫老杆子,我们年轻的都叫小杆子。

  踢到现在,新的一拨又来了,当年的小杆子在他们眼里,也渐渐向老杆子靠拢。至少在体力上面对我们怀旧似的赞扬和羡慕,他们会来一句:你们都已经是老杆子。说这话的时候老杆子们也在,就会笑着说,什么话,他们哪里够得上是老杆子啊,最多是中杆子。

  踢完球我们会坐在台阶上聊天。

  老许最大,已经五十几了,他说他的一些同学和认识的一些朋友的事情给我们听,主要是说出轨召妓什么的。女的有钱了也瞎来,找年轻的小伙子。那帮人生活过得写意是写意,但昏天黑地的。

  老梅比老许年轻,但也年轻不到哪里去。他以前也是做老板的,当初和苏宁电器、南京斯威特的老板差不多同时起家,那时候钱也挣的和他们差不多,就是败在了女人手里,搞的女人不计其数,都是高校里的,学音乐、舞蹈、英语和中文的。因为热心搞女人,公司就荒废了。

  据老梅说,他处过一个南师音乐系的女生,十多年过去了,现在还来找他。大家怀疑他吹牛,就起哄,问他,她来找他干什么。老梅说,玩呗,你说女的来找男的能干什么。大家又问他还能干得动吗。老梅说怎么不能,球都能踢得动,女人算哪门子事啊,就趴在那里捣鼓几下,也不像球,还要你去追。大家很好奇,那搞的地点安排在哪里,家还是宾馆啊?老梅说,当然是家里了。我家搞得跟宾馆一模一样的,不信问小平,小平去过。小平你跟他们说是不是。

  老梅,名片上叫梅巽,某室内装潢公司业务经理。他的老母亲和女儿跟他住在一起。老婆早和他离婚了。他喊他母亲叫妈妈,喊他女儿叫丫头。家里装潢得不错,特意隔出了一个酒吧台,看得出来挺喜欢喝酒。

  那次在他家里喝酒,他说他已经好久没有往家里带过女人了,因为女儿大了,给女儿知道了女儿会哭,还会跑去告诉她妈妈,你说烦不烦啊。

  老梅几乎天天来踢球,问他为什么天天来。他就说,没事不踢球,浑身都难受。

  14.真心话大冒险

  那阵子我们初步接触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主要是问答。几个人坐成一圈,用烟头烫糊在杯沿的餐巾纸,纸上放着一枚硬币,谁把硬币烫掉进去了,就要回答每个人一个问题,不能说谎,只能说真话。

  这个游戏看上去很刺激,但我们几个:我、阿飞、阿西、耗子、陈唐等,都不怎么具备游戏的天赋,问出来的问题,不但不尖锐,反而很温和,使得游戏徒有其表,道貌岸然。我们问的问题其实都很中庸。除非老韩、老顾、老刘等在场,游戏才陡然变得游戏起来。当然也许是因为没有女孩在场,我们都提不起兴致。

  这样其实违背了游戏的前提。这个游戏的前提不仅仅要求回答的人要真诚,问话的人也要真诚,两个人都真诚,才能把游戏推向欢欣鼓舞,别开生面。

  15.生活中我们有多少勇气

  这是我的一个假想,一切在我的想象中完成。我们:阿西、阿飞、陈唐、大鸟、耗子和我,决定以后在生活中只说真话,不说可有可无的话,更不能说假话。

  刚开始这样约定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第二次聚会的时候,阿西一开始就来了一句:我操。陈唐马上跟了一句:省略了宾语,你要说出来。阿西说,这有什么说头啊。事实上,阿西根本就忘了说真话这件事情。

  经我们提醒,他才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想棉花。又问我们棉花怎么样。大鸟说,棉花是个好姑娘。耗子说,棉花是个好姑娘。阿飞说,棉花是个好姑娘。我说,棉花是个好姑娘。阿西又不满意,但我们跟棉花聊得少,不熟悉,只能作这样宽泛的评价。

  接下来阿西问了我一个问题。就是大丽花来南京的那次,阿西曾经问我,从见到她到晚上坐在酒吧聊天,其间我有没有硬起来过。我当时是说没有。阿西对此耿耿于怀,因为他硬了又软了软了又硬了,不相信我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他再问,我只好承认我是勃起过的,但当着大丽花的面我怎么好意思说呢。

  因为要说真话,因为怕别人总是问尖锐的问题,我们就开始打牌,玩跑得快,阿西在一旁看碟片。我们打牌的不说牌以外的话,阿西在一个劲地说好、牛比之类的词,还让我们去看。

  这次聚会大家回想起来估计是要脸红的。而且,每次聚会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我们在一起越来越沉默,太多的问题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耗子说,兄弟们,能不能搞一点有创意的活动,这样无聊死了。他的言外之意,还不如陪谁谁谁逛街买东西。

  后来有一次,耗子就没来,临时打了个电话过来,反复说他有什么什么要紧的事情脱不开身。我们怀疑他就是陪谁谁谁轧马路了。

  这样下去对我们会有致命的影响,所以阿西提议说,去他妈的真话,说真话有鸟意思啊。我们都同意。真话都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还需要有些真话埋在肚子里,叫心里话。[NextPage]

  16.我曾幻想过自己的死亡

  在我害怕的时候(比如心疼),或者无聊的时候(不想再折腾了),我会幻想我的死亡。

  因为我爱喝酒,最有可能我会死于酒精,要么是酒精中毒(元凶),要么是酒精麻醉(帮凶),那样才能不愧自称是酒鬼。

  当然也有可能老死。有一次我在浴室洗澡,看见一个老人被自己的晚辈扶着,进水池和出水池都困难重重。他肚子很大,但只是大而已,并不饱满,下体很难看,不光难看,简直难看死了,让人绝望,不忍心再看。我联想到自己在老死之前可能也会老成那样,就害怕,就不想干了,暗下决心,如果自己活过五十岁,在进一步变老之前,一定要自杀,六十岁上自杀也成,反正不能继续老下去,老成浴室中老人那样,我会很难受的。

  这说明在本质上,我是一个寻欢作乐者,也是一个对责任敬而远之者。这些话平常我是想不起来的,就是想起来我也不会说出来,但现在我既然想到了死,我就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如果一个人都想到死这个高度了,却还要遮掩维护自己的形象,那就太悲剧了。

  但在我自杀之前,也可能有多种意外出现。

  我能接受的有两种:一是死在女人怀里,但这个死法估计不会有女的愿意接受,她宁可亲手杀死你,也不愿意你在做那事的时候突然死掉,就跟俗话说的那样,死翘翘,死了还翘着,还插在那里面,想想多恶心,这不是摆明以后不让她再用她那玩意吗。即使是朱红,她也不会愿意的。在这一点上,我不能勉强她。

  还有一种死法就是踢球的时候死去。有一次我带着感冒去踢球,一个球友跟我说,感冒了不能踢球,会死人的。他还举例说,前一年一个学生就是踢球后坐在草地上死去的。但那人有心脏病,是个例外。维维安·福是在踢球的时候死去的,倒在绿茵场上,很多人目睹了他的痛苦状。他是和人撞在一起,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不慎吞咽在喉咙口,结果窒息而死。也是个例外。如果我在踢球的时候死了,也将会是一个例外。

  在我心疼的那段时间,我还有过这样的幻想:一个雨天,在3路车上,我被人群包围着,我用长柄的雨伞拄着地,在我旁边隔了一个人的位置站着一个漂亮姑娘,因为漂亮,因为下雨,因为没有位置,她脸色很难看,对这个车厢里所有的乘客不光有意见,而且还满怀敌意。我看了她好几眼,一点不担心被她发觉。我用眼光告诉她,如果不是隔着一个人,我会摸她的屁股,并且也要摸她的胸部。结果当然是她把对全体乘客的敌意都集中到我的身上,并且妄想用她的目光推挡我的目光。也许这个时候贴在她身后的男人正在不动声色地勃起。她还在看着我,有什么好看的呢,那个勃起者又不是我。我暗暗运气,催动我的心疼,并且假想很疼很疼非常疼,一阵血气上涌,我把伞面朝上张开,一口鲜血喷到伞里面,然后又是一口鲜血。这个时候喷吐鲜血是很有效果的,我看到周围的人无声自动散开,把我当成了一个圆心。那个女孩开始偷偷地窥测我。而我呢,我把伞收好,尽量显得若无其事。我当然不会有什么事,连送医院都可以免了。

  这个时候我想到了鬼脸城墙,说了那么多次,我还没有去过呢。

  17.鬼脸城墙

  我们很早就计划去鬼脸城墙那里喝酒玩,考虑到都是男的的话,那样喝酒没有多大意思。我们的意思是要找几个女的一起去鬼脸城墙那玩,最好是一个男的能配一个女的,那样可能会喝出一点情趣来。

  这个计划在5月份提出,到现在已经快过去五个月了,仍然没有落地成行。

  鬼脸城墙离我们并不很远,和我们的生活靠得也很近。有时候我打车会经过那里,飞快地扫一眼,难免要想象一下在那里喝酒,又有女生在侧,会是一番怎样的场景。

  我上班在五台山,耗子经常在新街口一带泡吧,陈唐在湖南路活动,大鸟的学校在虎距路一侧,离鬼脸城墙都很近。阿西和阿飞远一点,一个在迈皋桥,一个在江宁。

  我下班回家,骑车经过宁海路时,偶尔会冒出自己一个人去鬼脸城墙那里转转的念头,但这个想法并不强烈,不能迫使我扭转车头。

  我只是遵循我的弧线,车骑得有点心不在焉,想象某个鬼脸对着我的背影,想象某个鬼脸镶嵌在城市的某处,摆脱不掉它固定的表情,忧郁而且无聊。

  真的,我想象过我拎着酒瓶在鬼脸城墙下,边喝边跌跌撞撞地走,但想象不出来;我想象过把我的脸贴在鬼脸城墙上,但想象不出来。其实我想说的是,鬼脸城墙,这个存在物,有点意思,但意思不大。

  (实习编辑:王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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