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经理
2018-05-25 11:20 编辑:冷梦琪
作者:杨战荣
赖经理不姓赖,都说应该姓好。评价人好坏的标准,中国有句老话:“百事孝为先”。赖经理是个有名的孝子。他的父亲二十八岁就双目失明,一辈子养活他弟兄三个不容易,三年前驾鹤西去,他花重金把省里最着名的豫剧三团请到他村,以一场戏三万元的代价,整整唱了五天。在这个边远的小村,人们祖祖辈辈和黄土打交道,文化生活十分贫乏,别说省里大剧团,就连来个说书卖唱的也稀罕得了不的,哪里见过这些只有在电影电视上才见到的明星?于是消息不胫而走,人们激动得像看外星人似的轰动了半拉县。“演《朝阳沟》的省豫剧三团来啦!快去看哪!”人们奔走相告着,扶老携幼,车水马龙,像三月三赶庙会拜人祖爷似的赶到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来到村里,不知情的外村人纷纷向村里人打听:这是干啥哩?你们村咋有这么大的能耐?有人在外边当大官吗?要不然怎么能请得动这么大的剧团?村里人此时一个个像外交部长答记者问一样自豪地说:“是俺村的赖孩,大名叫梁有良,在省里当了经理发了财,他爹归天了,是在花钱给他老人家尽孝哩!咱老少爷们是沾他的光托他的福哩!”
“赖孩?梁有良?原来是他!”有一个认识梁经理的外村人不禁把手一拍道,“那年俺到省里去办事,被小偷掏了包,回来没钱买车票,正叫天天不应的时候,他听了俺的述说,二话没有说,甩给俺500块钱连个姓名也没留就走了。俺悄悄跟踪到他的公司,才向门卫打听出他的名和姓。为人不能没良心,得懂的感恩,快说说,他这次回来了吗?我要当面谢他!”
“是哩!是哩!”另一个外村人立即插了上来,“那年我到省人民医院去给俺爹看病,住院费不够,正好碰到梁经理领人在那里按装暖气管道,一听口音我们是老乡,一把给我掏出2000块,我爹才住上院!后来我去还他钱,他说啥也不要,还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乡里乡亲的,谁能没个三灾六难呢?困难时候帮一把,这是做人的根本!”
这两个外村人对赖经理的曝光如同天边飞来的闪电,在村里人特别是在村妇联主任叶翠翠和农机厂厂长吴德贵的心中激起轰隆隆的雷鸣,于是,时隔已久的一件件关于赖经理鲜为人知的秘密在人们面前曝了光。
那是一个填不饱肚皮的年代,也是一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当时他在村里当会计,是大队干部。他不贪不占,洁身自好,老少不欺,对人能够一碗水端平,并且心地特别善良,经常扶困帮贫。一天晚上,他和大队长开会回家,走到队里红薯窖旁,阶级斗争警惕性很高的大队长忽然发现红薯窖的盖子裂开了一道口,立即说:“咋回事?该不是有人在偷红薯?”他说:“不会吧?我下去看看。”他抢着打开了红薯窖口,拿着手电筒下到里面,因为他知道,如果真有人在里面偷红薯,今天撞到大队长手里,不脱层皮也得被打个半死。“里面有人吗?”大队长在上面问。“没有啊!”他随口答道。实际上,他在红薯窖最里面的角落里看到一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那是一个孤儿寡母的困难户,就住在他家隔壁,经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他平时没有少接济她。三天前,她母亲病了,发烧说糊话想喝红薯茶,他先是把她送到卫生院看了病,然后又把家里仅有的一篮红薯给她送去,仅有六岁的她急忙洗净切碎熬茶,端到母亲面前。按说,她还是个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子,但现在却不得不用稚嫩的肩膀撑起家里的一片天。此刻,她正在用惊恐的眼睛看着他。他默默地看看她,什么也没说,打着手电筒转身走了。出了红薯窖,他对大队长说:“没啥,走吧,可能是谁不小心,口没盖严。”他用干红薯秧子把窖口又盖了盖,领着大队长走了。第二天早上,他的父亲一开门,发现门口有一篮不知谁送的红薯,正想声张,他拦住道:“咋呼啥?有人孝敬你老人家,你就吃呗!”然后又悄悄地说:“把它当红薯母秧成苗子,然后再栽到队地里不就是了。”
在另一个炎热的夏夜,他起来解手,见起了风,担心队里打麦场上失火,就到那里查看。转了一圈,见麦堆上趴着一个人正往口袋里装麦子。他悄悄溜到那人身后,用脚踩住他的屁股说:“干什么的?你是谁?”那人吓得一下子爬了起来,然后又立即跪在地上,头磕得像鸡叨米似的:“大会计,我是吴德贵,后天我要结婚,家无隔夜粮,只好先来借点……”他看清了,这是地主家的大儿子,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作为狗崽子和批斗对象,整天穿着破烂衣服低着头走路,年过三十还是光棍一条,好不容易找了个对象,能让他过不去这个坎吗?他也是个人啊!人性的驱使,他的心软了:“你赶紧走吧,一袋够用吗?不够了再扛一袋!不过咱有话在先:以后你家有了,得再还上!”“够了,一袋足够了!今年分粮食,我一定还上!”吴德贵千恩万谢,急急忙忙扛起麦子走了。此事他守口如瓶,分口粮时他并没有让吴德贵还,因为他知道,如果让人知道地主家的狗崽子偷了队里的麦子,他的家庭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
在那个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肌饿年代,他用自己的一颗善心,顶着丧失原则和阶级立场不稳的罪名,保护了那时处于劣势的乡里乡亲。乡亲们都说他好,每次选举他都是全票通过,在大队干部中总是排名第一。这也引起了包括大队长在内的一些人的嫉妒和不满,说他是老老好,原则性和斗争性差,阶级立场有问题,不适合做会计。自尊心很强的他一气之下辞了职,只身一人离开了家乡,去到了郑州……
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也就是今天的妇联主任叶翠翠眼里泪光直闪:“那年月,若不是他的不断接济和关照,也许俺娘俩就活不到今天!”说着直用衣角擦眼泪。
当年的地主崽也就是今天的农机厂厂长吴德贵更是痛心疾首:“俺在他走后虽然偷偷还了队里的麦子,却一辈子还不了他的情!是俺对不起他!是俺让他承担了罪名!是俺逼走了他!”
“不必这样自责,话也不能这样说,”当年的大队长也是今天的村主任刘大会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上来,“要说有愧的话,我比你更有愧!那个时候我若不受左的影响,还会和那些人一起逼走了他?但话又说回来了,蛟龙若是一直困在咱这浅水滩,啥时候也不能翻江倒海、腾飞九天!从这个角度讲,他能够因祸得福,成为今天的富翁,还应该感谢我们逼走了他才对!”
“你这家伙!刮大风喃炒面——你咋张得开口?”村支书王一清一拍刘大会的后脑勺说,“人家那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那次村里修桥,各家各户的集资款收不上来,我拉你去找他想办法,你怕人家记恨,说啥不肯去。结果怎么样?人家亲热地拍着你的肩膀说:大会哥,乡亲们依然那么穷,还收什么集资款啊?这笔钱我替乡亲们出了!你说五万就够了,咋这样小气?我给你五十万,顺便把村里的路修了,解放这么多年了,村里的路仍然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看到乡亲们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我心里就像针扎一样难受!你这个当村官的难道就不难受吗?当时你感动得鼻子一酸,流着泪说:有良弟啊,你这样对待乡亲们,叫我说啥好呢?当年我不该那么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对你和乡亲们,我,我有愧啊!人家当时嘿嘿一笑说:话不能这样说,那个年代你那样做也没错!如果都像我那样一味发善心无原则,社会秩序还咋维护?是你教育了我当干部要坚持原则,学会了硬气,我能有今天,特别是我能落个赖经理的名声,这里面还有你的功劳哩!”
“这是怎么说呢?”人们七嘴八舌地不理解了,“这么一个好人,又不姓赖,怎么落了个赖经理?难道就因为他小名叫赖孩吗?”
“不不不!”村支书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然后又补充道,“也不完全是。那是——”
那是他离家出走之后。也是他赶上了好时候。改革开放的郑州迎来了快速发展的春天,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项项现代化建设项目不断上马。正赶上热力公司招人,他报名参试,一眼就被看中。他从普通工人干起,积极刻苦学习热力技术,没明没夜地加班加点,自学考取电大,二年就捞了个大专文凭,加上他的聪明能干和良好的人缘以及过去当过会计的功底,写写算算,组织协调,各方面的能力自然在这些干苦力活的工人中鹤立鸡群。他很快被提为班组长、施工队长、副经理、经理。
一个无根无底的乡下人在城里混,除了靠自己的努力奋斗外,更多的是使他尝到了权与法与钱与市场经济的碰撞和干事业的艰辛。
他担任经理后处理的第一件棘手的事是与省教委一个下属单位按装暖气管道。这年冬天特别冷,他领着工人在寒风中干到腊月二十三,合同说好了完工付款。等验收完毕,这个单位的家家户户用上暖气以后,他去单位要款给工人发工资,这个单位领导却一连三天躲着不见,会计说,没有领导签字,他不能付款。工人们,特别是雇佣的农民工等着发了工资回家过年,急得马踢猴跳,热锅上蚂蚁一般。他白天黑夜去堵这个单位领导,仍然无果。眼看年关临近,他气急了,把手一挥道:“他娘的!他不仁,休怪我们无义!把暖气给他停了!”一声令下,这个单位的暖气管道立即不热了。年味越来越浓,一心想过个温暖春节的职工们不干了,纷纷找领导要求解决问题。领导见众怒难犯,这时像从天上掉下来一般,立即主动找到他签字付款,第二天这个单位才恢复了供热。
如果说这事使他懂得了人仅仅具有善心是不够的,面对法律不够健全的市场经济,人不能太软弱,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还必须有强硬的手段来对待社会上的不正之风和处理各方面的关系,那么,另一件事和以后的事使他对权力运用的认识逐渐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并赢得了赖经理的大名。
一次,他领工人在一所学校施工,想借此机会让从乡下来的儿子到这个学校读书。他带着礼物找到了校长的家,刚说完意图,校长就摆着手说:“不行!不行!现在实行划片招生,你户口不在这个学区,我不能违反规定!”说罢,连礼物也拒收了。面对这个坚持原则的校长,怎样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呢?他想起了第一件事给他的权力的启迪。在中国这个权力至上的社会里,权权交易、权钱交易、权大于法的现象已属普遍,虽然上面公开发文把这列为腐败现象,但仍屡禁不止。作为安装暖气管道的工人,手里不就这些权力吗?牛刀初试,不是已初见成效了吗?难怪社会上有人说:有权不用,你是傻屌,有权会用,困难溜跑,权力是金,权力是宝,谁解奥妙,谁是最好。他大彻大悟了,开始在权力上大做文章了。那天在施工的时候,校长带着总务主任前来视察。他说,学校这些暖气管道已经太旧了,得换新的,不然漏了气他可不负责。得多少钱?他说,得多少万多少万,直说得校长背上冒凉气。校长为难地说,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学校没那么多钱,将就将就吧,等以后教育经费拨下来再说。他说,这不是将就的事,以后出了问题我们概不负责,我可是有言在先!接着,他不断在施工上找岔,一会儿说这不行了,一会儿说那不行了,如若不换,就没法施工了,弄得校长丈二和尚摸不住头脑,最后猛然醒悟:原来问题根本就不在这里!不就是多安排一个学生吗?为了使全校师生能够过上一个暖冬,用上暖气,实现他对师生们的许诺,他只好请施工队吃喝一顿,答应为他安排学生,并亲自给教导主任写了安排学生条,上面还注明一个A字。他不明白A字的含义,就把A字划掉了。他拿着字条去找教导主任,教导主任看看字条,说,“好,你交钱吧。”他不解地问:“校长说好了不交钱,交什么钱呢?”教导主任说,“不交钱?怎么把标志又划掉了?”他张口结舌,脸一红,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原来,这是校长行使权力的暗语:A条为安排学生不收费,B条为安排学生半收费,C条为安排学生全收费。教导主任见把A字划掉了,却并没有又写上B或C,就缓和口气问:“你是哪个单位的?”他信口道:“他舅是省教委计财处的。”“啊,怪不得呢!”教导主任被他唬住了,立即热情地说,“那就不收费了!以后还得你多关照呢!比如多给我们学校拨点教育经费什么的!”说罢就马上给他的学生办了入学手续。
接下来,学校的暖气施工照常进行了,也再没有这问题那问题了,学校很快用上了暖气,他的孩子也很快入学了。他心中暗自好笑:原来权力这么厉害啊!他从此学会了说谎,学会了拉大旗作虎皮,学会了硬着手腕行使权力,敢和任何一个请他施工的权力部门抗争。比如一家有钱有势的银行请他施工,眼看就要完工,一次,他去施工现场,新来的一个门卫不认识他,不但不让他进大门,而且还气势汹汹。他把电话直接打给行长,说门卫态度蛮横,不让进大门,施工没法进行了,他要把施工队撤走,造成的损失一切由银行负责。吓得行长急忙亲自跑到大门口,狠狠批评了门卫一顿,然后恭恭敬敬把他请了进来,说不完的赔情道歉话。从此,他可以在这家银行长驱直入了,门卫更是对他赔不完的笑脸。[NextPage]
就这样,在对外关系的处理上,特别是遇到强硬对手的时候,他不再是只会唯唯诺诺,点头哈腰,更多的是以一个强者的身份出现,有时甚至会借题发挥,得理不让人,耍点泼皮无赖。慢慢的,有人觉得他不是软柿子,不好惹,背地里叫他赖经理。
在内部管理上,在人情化管理的基础上,他也开始变得硬气起来。他学会了骂人,学会了霸道,对于那些偷懒的工人,如果说过去他是好言好语的劝说加上施以小恩小惠,那么现在他开始了恩威并重的方略。一次他发现了一个刺头工人又在偷懒耍滑,开始了他的第一次骂工人:“妈的,又是你!你上次耍滑,我不但没批评你,反而奖励了一百块!心想人心都是肉长的,定会感动你的。没想到你是狼心狗肺!一点也感动不了你!你还是个人吗?既然不是人,我也不愿与你打交道!不愿干,你立马走人!离开你张屠夫,我照样不会吃带毛猪!我实话告诉你,在所有施工队中,我这里可是工资最高的,福利是最好的,我梁有良从来不做对不起工人的事!实行的是人情化管理。但若把这当成是我软弱可欺,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我小名就叫赖孩,要赖,你可赖不过我!今后,你别叫我梁经理,就叫我赖经理好了!今天我就赖个样子给你看看!想走你现在就走!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因为你违反了劳动合同,我有权追究你经济赔偿责任!不信,你就去告吧!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他把他骂的狗血喷头,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敢吭气,刺头被折服了,从此不敢耍滑捣蛋。擒贼先擒王,杀鸡给猴看,这种大棒加温情的管理模式,嘿,你别说,还真管用!以后队伍果然好带多了。大家都兢兢业业,干活都拼命干,没有人敢耍奸耍滑,没有人敢不尽心尽力,施工速度和质量明显提高,加上他从不让被施工单位拖欠账款,公司经济效益唰唰地往上长。他不但不拖欠工人工资,反而提前发,并经常给大家发很可观的奖金,让大家都得到了实惠。用他自己的话是;有难大家担,有福大家享,有钱大家赚,咱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块蹦跶。平时工人谁家有了困难,他大笔一挥,三千五千提前预支给你,喜得人人笑眯了眼,工人们开玩笑说:“前天有人说我们有一个谁也赖不过的赖经理。现在看,跟着这个赖经理干,感觉还真的不赖呢!”慢慢地,内部人们开始叫他赖经理了。叫着叫着,人们越叫越顺嘴,因为这不是贬义,而是褒义,“赖”是那个“不赖”的意思。于是乎,人们逐渐忘记了他姓梁,过去的梁经理就被叫成了今天的赖经理了。正如鲁迅所说,世界上本没有路,人走的多了,就成了路。
慢慢地,人们只知道这个热力公司有个能打能跳能干能赖的赖经理,不知道有个梁有良梁经理了。冲着他,市内其它热力公司的工人开始跳槽,纷纷投奔他的旄下,觉得跟着这样的经理干,感到舒心,感到硬气,能挺直腰杆。他借机扩大队伍,业务量成倍成倍地增加,经济效益越来越好,他也成了小有名气的千万富翁。致富以后,他继续保持乐善好施的本色,不断扶贫济困,哪里有水灾旱灾和地震,几十万上百万地捐助,就是街头遇上谁有困难,他也总是慷慨解囊……
“咦,咦!怪不得你们村建得这么好,原来你们有个活财神哪!瞧这路修得这么宽!这么平!就像城里的柏油路一样!看这房子盖的,就像城里的小洋楼!还有那学校、幼儿园,这和城里还有啥区别?”外村人羡慕得直砸嘴。
“但是,他能一家一家地支持吗?让家家盖起这格调统一的小洋楼?”一个外村人提出了疑问。
“开始他想这样做,但后来他给我们讲了鱼和渔这两个字,”村支书咽了口唾沫说,“他说,给人以鱼,只能供一食之烹,教人以渔(也就是钓鱼和捕鱼的技术),则终生受用无穷。这样吧,无工不富,我投资给村里建工厂,你们来管理,赚了钱,你们再搞新村规划吧!于是,我们村就建起了农产品加工厂、农机厂,没几年,我们就赚了钱,统一规划,建起了今天的新村。”
“咦,咦!你们村真有福!出了这么一个大能人!我们村咋不出这样一个赖经理呢?”外村人更是羡慕之极。
“但是,你们知道吗?正当他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他突然提出要提前退休,说什么也不想干了。”支书不无遗憾地说道。
“咦,这是为啥呀?”人们像是五雷轰顶,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为啥呀?人们还不知道,就在一个月之前,他被省纪委“请”去谈话了:“你叫梁有良?”
“对。”他点着头说。
“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张汉的?”
“认识,他是我老乡。”
“你知道不知道他犯了受贿罪?”
“不知道。”
“你给他没给他50万元?”
“给了。”
“你知道不知道你犯了行贿罪?”
“不知道。”
“你既然给了他50万,怎么又说不知道呢?”
“当时,他对我说,老乡,借给我50万吧,我等着用钱。我就给了,他还给我打了借条。这能算是行贿?”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如果笼统说给人以钱或借给人钱就是行贿,我行贿的多了!对灾区、对遇难的人,对街头的乞丐、对老弱病残、对俺村、对俺县,我都给过钱,难道这都是行贿?大凡行贿,应该是对对方有所求,进行权钱交易什么的,自己从中有利可图。我可告诉你们,我对他、对这些人是一无所求!从未想到他们对自己有所回报。我只是想,我所赚的钱,是取之于民,应该用之于民,应该回报于民!难道这想法也有错?他犯罪是他的事,而且是你们现在才告诉我的,我怎么知道他犯有罪?就是一个在押罪犯,我就不能支助他点钱吗?你没问问他,他拿这钱干什么了?如果他拿钱去弥补他受贿的错,不但我没错,而且应该有功!再说,你们纪委管的是党政领导干部违法违纪,我连个党员也不是,更不是领导干部,也没干违法违纪的事,你们凭什么来给我乱加罪名?”
“嘿,嘿!我干纪检以来,还没有人敢对我们纪检干部这么凶哩!你凭什么牛?”一个年轻的纪检人员黑着脸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就凭我是普通老百姓!”他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说的哪点不占理?还纪检人员哩,凭什么对老百姓这么凶?就这么点水平?有理不在高言,你吼什么?拍的什么桌子?我可不是吓大的!想打架吗?年轻人,这我可不是你的对手!因为你比我儿子还年轻哩。但我告诉你,你敢动我一指头,犯错误的将是你,而不是我!不信,你小子就试试看!”说着就往年轻人身边凑。
一位年纪大一点的纪检人员急忙把他拉住说:“我们只是找你来问问情况,没有别的意思。现在情况问清了,你可以走了。我们有什么不妥之处,也请你原谅!”
“走?没那么容易!你必须让他对我说声对不起!然后你们用车把我拉来,还必须再用车把我送回去!”他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动了。
“行,行!我们答应你!”年轻的纪检人员向他说了声“对不起!”然后陪着笑脸,用车把他送走了……
这事,对他打击很大。他忧心忡忡地对支书说:“你大小是个党的干部,给你说句心里话,我是不能再干了,我想提前退休,钱我也挣够了,多少是个多呢?现在是越来越难干了!像纪检找我这件事,我不能说人家错,倒是给我提个醒:尽管我现在富了,而且还在挣钱,如不小心,说不定哪天会不知不觉的犯错误。与其这样,不如急流勇退,学学历史上的范蠡,隐归江湖……”
农村支书,这个中国级别最小的党政干部,不忍心道破这个秘密。他把手一指说:“瞧,那不是他吗?”
果然,在人群中,我们的主人翁赖经理走来了。他为什么要提前退休呢?走,问问他去!但愿这不是真的。
(编辑:李万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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