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拴在一起过日子

作者：丁黎

    时光原来走的这么急，急的你们的第二个孩子刚刚开始体味人生这些酸甜苦辣，你们竟然已经五十几岁了！五十五岁，这难道是你的年龄吗？我的父亲，难道你不一直是那个消瘦的年轻的有力的脾气怪异却爱孩子非常的青年人？五十三岁，这又是你的年龄吗？我的妈妈，难道你不一直是你那个绑了两条长长麻花辫的风风火火讲话铿锵有力的年轻女子？

    转瞬间，你们已经年过半百？爸爸开始平和没脾气，妈妈你却也失却了那些力量，开始柔弱起来了。

    你们，已经结婚三十一年，三十年一前你们在同一个村子里，各自过着各自的日子，奶奶家那么穷，姥姥家却是富裕有余，只是三个女儿的家庭总是缺少个顶梁柱，即使把最小的妈妈当作儿子来培养，还是不能弥补没有儿子的遗憾。所以，外婆决定把妈妈嫁给同村的爸爸，在身边留个孩子，是外婆一生最明智的选择。

    然后你们结婚了，两个对生活没有经验的年轻人住到了同一间屋子，第二年有了你们的第一个孩子。妈妈说，那一年，她抱着姐姐，爸爸在泥土地上堆砌起来的小炉子上做饭，怎么也点不着火，然后姐姐开始哭闹，脾气大的爸爸一着急，手忙脚乱起来，最后堆起来的炉子塌了，锅也倒了，汤也撒了，妈妈也气哭了。爸爸你说，当时妈气的抱起姐姐便回了相差一条街的娘家。

    然后姐姐开始长大一点，在乡医院里工作的妈妈也开始到了乡计生站上班，爸爸开始在乡政府上班，经济状况渐渐好起来，五年以后又有了我，本来他们是想再要个儿子的，可是又有了第二个女儿，当然结果就是：奶奶非常不喜欢我。

    这个也是我自己从小敏感多疑的源头，总觉得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家里的经济情况日益改善，战争却开始了。小时候自己并不明白他们日复一日吵架甚至有时会打起来的原因，小小的我，只是声嘶力竭的哭，再大一点，我开始学会了愤恨。他们争吵的时候，我总是恶狠狠的站在旁边，不发一语，瞪着他们，眼泪噗噗不停的落下来，有邻居来劝来拉，我疯了似的喊“都走，让他们打，打死算了”。那个时候，我是多么的恨他们之间的吵吵闹闹，夫妻之间难道是这样的吗？

    后来，再长大了，读了初中读了高中读了大学，妈妈开始向我们唠叨着倾诉，说爸爸怎么懒惰怎么爱喝酒怎么爱花钱，还偶尔拈花惹草，说要不是因为我们几个孩子，她早就不活了，不然也早就离开爸爸了，让他一个人爱咋咋地去吧。我并不全信，可是女人总是同情女人，我开始对男人抱有莫名的戒心和疏离，对婚姻和生活也几乎失去了激情和希望。觉得妈妈很可怜，很累，觉得女人活着太不容易。

    可是他们依然在好好的过日子，吵过了骂过了打过了，还是在一起。有时候我心里想，还不如离开的好，既然那样累，何苦不分开！竟然希望他们分开，因为作为孩子的我们实在是太累了，很多时候都不想回去那个家。

    争吵过去了，青春也过去了，转瞬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过去了，他们依然互相依靠着好好的在一起。2005年，妈妈得了子宫肌瘤，住进了医院，爸爸衣不解带的在身边伺候着，幸好是良性，却需要做手术摘除，手术完后，妈妈躺在病床不能动弹，吃饭、擦澡、端尿，这些琐事自然都是爸爸的，姐姐已经在外工作，我也正在外读大学，单单是回去看了一趟，我便要怕的哭了。可是爸爸依旧笑呵呵的，说“良性的，良性的就好”。出院后，恢复了一阵子，妈妈身体好了，回家了。两个人又开始争吵，为了喝酒，爸高血压高血脂，妈不让喝；为了爸懒的问题，妈要爸每天晚上去散步锻炼身体，爸不愿意；可是大的争吵再没了，也许真的年龄大了，两个人都不再那么冲动，都开始明白自己是彼此的依靠，是彼此最爱的人。今年，2009年春天，妈妈的旧伤口有些粘连，需要输液一周。每天都要骑车到医院去输液，每次都是爸爸陪着一起去，有一天因为开会，爸回家晚了，还喝了些酒，妈就像个孩子似的一声不吭的自己去了医院，结果爸找人不到，就问“丫头，你妈呢？”

    “去医院输液了”我回答，爸竟然开始苦闷起来，一个人躺在卧室里，一声不吭，我削了苹果去给他解酒，他孩子似的竟然撅着嘴，“不吃！”我说，妈怕你喝了酒不舒服才一个人去的，反正这么近，一会儿就回来了。“什么呀，丫头，你妈是生气啦，生气我回来晚了，生气我喝酒了，你说我赶这么急是为了啥？那么多人我不喝一点能过的去吗？她就走了，说都不和我说一声！”

    “那她是担心你啊，反正一会就回来了，你自己睡一会儿吧”

    “不睡，丫头，你给你妈打电话，告诉她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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