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_二爷短篇小说
2018-08-29 08:22 编辑:冉妙彤
—
二爷说他九十岁了。不管谁问他,他都这么说。有人说他九十多了,有人说他九十九岁了,也有人说他有一百多岁了------他到底多大岁数了,村里绝大多数人都说不准。多数人认同他一百岁有余了。看上去,二爷还很健壮。耳不聋,眼不花。说话宏钟样响。他脑子还很清晰。说起村庄的变迁,说得头头是道,像个活家谱。说起村里哪门哪氏从哪里迁来,始祖是谁,那股人望,那股人不望------他都能说个七八不离十。村里人一有弄不清的事就跑去问二爷。但也有人恨他,老不死的。
二爷出身书香门第。也曾十年寒窗苦读。但看仕途艰险,不愿到外深造与出仕。于是在家料理一些农事。直到三十岁,家庭衰落,弟兄们分家立户,才单独撑起门户。
他和妻子率领一男二女耕种十五亩田地。他虽不是钟地能手,但各样农活都懂。种的庄家虽算不上头份,也不算最差。小日子过得不红火,但也没上顿接不上下顿。不用到外边去讨借。他自食其力,闲暇时节和风雨天,坐在炕头,看看闲书,与人谈天说地,道古论今------消磨时光,倒也泰然自若。
二爷身高一米七五还多。看上去,细高一条,缺乏粗壮。长脸,明媚大眼,高鼻梁。嘴不算大,舌头特长。有人说,舌头长有福。不知有根据没有—二奶奶长得漂亮,也有福相。这大概就是说舌头长有福的根据吧。二爷不擅长说话。但他说话很富哲理性。故村里男女、老少,很多人遇到大事小情、婚丧嫁娶等事都愿意去向他请教。二爷的品德高尚。渐渐的,日子久了,随着日月的推移,二爷在村里的威望也渐渐的高了起来。
二
二爷幼年就显现出禀性与一般孩子不同。那年,他七岁。秋天。一天,他和与他同岁的麦妮到田野里玩耍。在与他家地相邻的已出五福的地主的红萝卜地里,麦妮拔了一个红萝卜吃。还没咬一口,他该叫二哥的五儿悄悄的来到他们身后。猛不防朝麦妮屁股上踢了一脚。踢麦妮一个嘴啃地。五儿抬脚又要踢,二爷一跃上前推开他。说:“二哥,你真没人味。你二十多岁了,都有媳妇了。你集点德吧。”
五儿愣住了。“说:二牛,你说啥?”二爷的乳名叫二牛。
“我叫你集点德。”二爷斩钉截铁地说。
“不叫你们拔红萝卜吃就是不集德?那我宁愿不集这个德。”五儿白瞪二爷一眼说,“滚开。”
二爷拉住麦妮往后退了一步,退到自家地里,说:“你骂人。走着瞧。”
“走着瞧你又能怎么样我?”五儿两眼瞪得灯盏大恶狠狠地说。
“咱走。麦妮。不跟他说。”二爷说着拉起麦妮怒冲冲向地头的路上走去。
三天后。五儿到地里转悠,发现红萝卜和白菜地里多处的红萝卜、白菜遭到毁坏。一片狼藉。五儿吃了个哑巴亏。
这件事很快传遍全村。不少人看见二爷就竖起大拇指。
三
在村里很多孩童都聚集在二爷周围,听他指挥。但也有些畏惧权贵的家长,不叫自己的孩子傍二爷的边。以防遭到五儿的报复。孩子们却不然。有的偷偷去找二爷去玩。有个别孩童却为此挨了家长的打骂。五儿用经济手段拉拢狗蛋组织了三个比二爷大两岁的孩童,对抗二爷身边的孩童们。二爷很聪明。他领着他的小兄弟们玩,不理五儿组织的那三个孩童。
老墙根——这里有一片平坦地面,墙上有百年以上被大小孩童们用作玩耍的铁圈撞得(撞铁圈叫撞追)凹下去的黄白色的长方石头。这里是二爷的小兄弟们常玩的地方。不管白天还是晚上。狗蛋们也来此处玩。他们抢占地盘,欺侮二爷带领的孩童。二爷抗衡不住他们,于是想了一个馊主意。来惩罚他们。
一天,吃过晚饭。天阴沉沉的。对面看不见人。他叫他的小兄弟每人在离墙尺把远的地方拉了一泡屎,然后蒙上一层土。他们还佯装着在那里玩。很快狗蛋三个人气凶凶地来了。老远就大喊,你们滚开!二爷带领几个小兄弟没吱声。虚晃一枪,然后扬长而去。狗蛋们以胜利者的姿态冲了上去。得意扬扬地欢跳着,喊叫着。脚跳在土包上,陷了下去。狗蛋摔倒在地上。一只手扎到土堆里。抓了一把屎。他立刻站了起来。不知手抓的是什么。只觉得粘糊糊的。用鼻子闻闻,臭哄哄的。呸。“屎!”狗蛋大喊一声。然后,呸呸,直吐唾沫。其余两个没倒的,脚上,裤子上也弄上不少屎。狗蛋们骂骂咧咧回家了。
“饶不了他们。走着瞧!”回家的路上,狗蛋恨得咬牙切齿地说。
二爷带领小弟兄们躲藏在黑暗处。听着狗蛋们骂骂咧咧远去了,放出惬意的朗朗的笑声。
四
童年,一瞬间就消逝了。二爷很沮丧。他向往他的童年生活,他惦念他童年的小伙伴。可是家人却叫他学干活并且已张罗媒人给他说媳妇了。他很无奈。
终于,二爷按照父母的意愿不满十八岁就完婚了。媳妇是离李朱村八里路下扣村的。其祖上在下扣村原是首富,到她父亲袁富贵这辈破落了下来。两家可算是门当户对。
二爷的媳妇叫兆华。人才不赖。脸银盘似的,明媚大眼,个儿不高不低,就是稍微胖点。有点才华——她的才华在以后的岁月里逐渐显现出来。她能说。一张嘴腮上就有两个小酒窝。在家是老小,没人惹。嫁过来,开始,她让二爷,后来,二爷就让她了。家里人和街坊,开初都按辈分称呼她老二家,他二嫂,他二婶,二审,二奶等等。没人再叫她兆华。除非有人给她开玩笑时才叫她兆华。后来,因她说话好‘吹’,就有人给她起绰号‘二老吹’。开始在暗地里叫。当面不敢叫。后来,相好的当面叫她‘二老吹’。她不应承,但也不反对。再后来,‘二老吹’就成她的代名词了。再再后来,二老吹就叫开了,不再遮遮挡挡了。人们只要提起她,都是‘二老吹’长‘二老吹’短。连刚学会说话的孩童在背地里都叫她二老吹,也不安称呼叫她了。
二爷对媳妇还算满意。头几年,在老伙里,二奶一般听二爷说,后来,弟兄分了家,孩子也多了(两男两女),在里里外外的大事小情上,二爷就听二奶的话多了。二爷说为过日子为免生闲气。在后来多年的岁月里,几经战乱,二爷又不是种地行家,这个家,在二奶的操持下日子过得虽说不富裕、不红火,,但也还算说得过去。村里不少人还怪羡慕这一家子呢。
五
二爷在长期的家庭生活中,不知不觉就把权丢了。成了二三号人物。他心甘情愿。人来客去,经济交往,耕种收打事宜,等等,等等都由二奶说话、安排。二爷只管干活,
其余一概不管。二爷虽然不管事,但二奶遇事还要主动跟他商量征求他的意见的。因为二爷看问题看得准。比如农时,天气,风雨,二爷说得较准。有一年,五月(农历),小麦刚收到场里,天降大雨。小麦沤了不少。夏种时,二奶问二爷都种啥?二爷说沤麦子收豆子。多种绿豆吧。二奶打了折扣。十亩地,种了三亩谷子,五亩玉茭间种绿豆,二亩绿豆。结果,那年蝗虫厉害,谷子、玉茭被蝗虫吃了,绿豆无恙,获得大丰收。二奶为不听二爷的话后悔得一跌一跌的。对时局看得也准。如抗日战争爆发后,他亲眼看见国民党军不抗日,节节后退,听说八路军开往前线抗日。于是断定,将来‘八路’最有希望。得民心者得天下。对人七八不离十。如他对他四弟的看法:不成器。结果被他言中了。老四吸大烟,偷。穷得当当响。被老婆撵出家门。
街坊邻居都认为二爷有学问,不出屋门能知天下事。且料事如神。因此村民一遇事就前来找二爷。很多人,进门就问‘二爷在家没有’?听见喊声,二奶总是暗暗征求二爷的意见,见不见?二爷要是说,让他(她)进来吧。二奶就大声喊进来吧。二爷要是厌烦此人,就一挥手。二奶懂二爷的手势,边急忙走到门口说,他不在家。不知二爷好恶的人听了二奶的话寒暄几句就走了,知道二爷好恶的人,特别有些胡搅蛮缠的女人,二奶直管说她的,她直管往里间走。见了二爷,半开玩笑半埋怨说,二奶就能眶我,这不二爷在屋里。大家哈哈一笑了事。这样的事多了。枚不胜举。
六
时代在前进。人的步伐很难跟上时代的脚步。但二爷的思想和步伐不但能跟上,往往还能超越。比如二奶非要叫两个女儿裹脚。二爷极力反对。说:“现在都民国二十六年了。你还给女儿裹脚。你叫她俩长大咋融入社会?你叫她俩咋干活?还像你一样,小脚,走路一摇三摆,不出三门四户?”在二爷的强力反对下,二奶终于给两个女儿放了脚。由于大女儿脚裹得很,造成两只脚趾头终生抻不展。还有,二爷主张两个女儿上学。二奶坚决反对。原因:一,女儿长大是人家的人,二,怕女孩识了字,变“风流”了,败坏门风。三、怕花钱,二爷挥挥手,说:“去去去。一边去吧。女人之见。”坚决送两个女儿去上学了。在二爷的影响下,不少家长也送女孩去上学了。有的两口为女儿上学吵闹不休,不休就来向二爷询问解决问题的良策。
抗日战争期间,二爷根据眼见和道听途说的消息,曾劝同族的一位大哥——村中首富,把田地分给村里的穷人。那位大哥舍不得。解放战争初期,二爷又劝那位大哥快把田地分给穷人。那位大哥还是舍不得。没过多久,村庄解放了。那位大哥顿足捶胸,仰脸长叹,嚎啕大哭之后,在万般无奈下,大开双门,两手空空,携全家逃往郑州去了。其家庭所有财产被农会分发给穷人了。多年后,那位大哥提起此事时,评价二爷料事如神。赞扬有加。佩服得五体投地。
七
县城解放了三次。二爷所在的李朱村也跟着解放三次。1945年秋——连阴雨下了45天,八路军攻打县城45天,打开县城。县城第一次获得解放。李朱村也得到解放。几家大户和几个在国民党政府办事的人都跑了。当时,村民不了解八路军的政策,人心惶惶,再加上受个别人的蛊惑,有的人家的大闺女把辫子盘成圆头——打扮成结婚妇女的形象。有的有点姿色的大闺女,都躲了起来。二爷心里却无事一样。整天坐在屋里的炕上看书。不断伸出特长且尖的舌头,舔舔嘴片(这是他的生活习惯)。一天,有人来请他分析时局。他放下手中的书,舔舔舌头——这是他说话前的习惯动作,对来人悄悄说:“我看八路军只是为打汤阴县城。没带工作队。在这里呆不长。”
果然。打开县城,活捉匪军首刘月亭后,八路军的队伍就开走了。全县又陷入国民党军队的魔掌之下,人民再受国民党军队的蹂躏和岁月的煎熬。
村民盼天亮。前来请二爷指路。二爷舔舔又长又尖的舌头。说:“这是黎明前的黑暗。等吧。天,快亮了。”
八路军(多是武工队)和国民党的杂牌军、还乡团展开拉锯战。1947年四月初,刘邓大军攻打汤阴县城。历经29天,于5月1日解放县城。这次工作队跟进了村。建立了农会。组建了民兵。农会领导贫下中农斗地主———形式很惨烈,分田地。每逢农会召开斗地主大会,二爷都有病躺在炕上,不出门。有人问二爷对形势看法。二爷情绪很沉闷。摇摇头。舌头舔舔嘴片。悄声说:“分田地分得好。斗地主过火。该挨斗的跑黄河南去了;不该挨斗的人当了替死鬼。人被祸害打死,百姓看了寒心呀。即使他们有罪,也罪不当诛。)停片刻,二爷忧伤地叹气说:“这样做,可难得民心呀——”又过片刻,二爷说:“看吧,这样干,长不久了。”半年后,国民党的杂牌军和还乡团反攻回来。部分民兵倒戈,投向还乡团。又形成拉锯形式。1948年3月,汤阴县城第3次解放。这次解放,使人民获得永久解放。二爷微笑着对人说:“老百姓从此可以坐稳天下了。”
二爷的智慧和远见更受到村民的赞同和信赖,人们也更加尊敬二爷。
八
1948年3月全县第三次解放。国家很快颁发了土地法大纲。贫下中农彻底翻了身。生产力获得解放。农业生产大发展。人们的干劲迸发出来。农业丰收,农民争抢交公粮,卖余粮;精神也大变样。掀起了学文化的热潮。村里办学校,办夜校,组织儿童上学,成年男女上夜校,学文化,识字、扫盲。还成立了业余豫剧剧团。剧团的一切费用,全是群众自愿捐助的。演员各个角色全是自学,没有师傅。为了学好学精,他们听说那个村唱戏,就去听唱,一场不落。回村后,多人一块回忆唱词、唱腔、场次等等——可说是导演的工作。然后按角色,分头学唱、练习动作。最后集体排练、预演------搞乐器的也是一样。演的剧目,有传统剧目,有自编自演反映新生活的剧。颇受群众的好评。每逢演出,不少群众都捐钱捐香烟及其他物品。
二爷不是组织者,也不是参与者。他是宣传鼓动着。剧团组建初期,村民认为戏子属下九流,不愿家里人去学唱戏。只有平时爱唱几句的三喜、其云、其明、大运等人去学唱戏。二爷见此情景,在村民中大力宣传新观念。新社会,戏子叫演员、戏剧表演艺术家。他们都是在为人民服务。他还捐款捐物的实际行动表示他对剧团的支持。村里十几岁的孩子纷纷前去学戏。业余剧团很快发展起来。
九
夏天。
不知出了啥事。很多工人、农民、干部、学生、商人等都去上山找铁矿、建高炉,炼铁去了。留在家的人们,把粮草、树木、碎铁、锅片用大车小辆源源不断送往钢铁厂。
中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大地热得像冒火。人们提着饭桶纷纷到小队食堂打饭。
“过了几年安居乐业的好日子,自己搅乱了自己。”二爷提着饭桶在家与小队食堂来往的路上,经常这样对人说。
“你疯了?你想坐飞机(挨斗)呀?”好心人都伏在他耳朵上如是说,“看形势——”“我不怕。就是要说。放着田地不种,男女老少都上山去开矿石,建炼铁厂,砸了锅去炼铁。”二爷梗着脖子说,“搞军事化。男女分居,小孩和父母分居。夫不夫,妻不妻,儿不儿,女不女。这成何体统?”幸亏农村军事化没搞多久就又各回各家住了。
“回家吧。管住自己的嘴吧。”女人纷纷劝说他。
“农民不种地,土地不打粮食,人,吃啥?终究是要挨饿的呀——”二爷提着饭桶说着慢慢向家走去。
红眼圈、早知道背地里都苦口婆心地对二爷说:“二爷,说话要谨慎点了。”
“我不怕。他们敢不叫我当农民?”二爷说罢,舔舔舌头。
果然,有人到大队告二爷说破坏“三面红旗”。在全村社员大会上,批斗二爷三次。
冬天,多数钢铁厂下马了。参加大办钢铁的农民陆续撤了回来。
第年春天,二爷的话应验了。队里没吃粮食了。人们到田地里,拾萝卜,挖红薯,剜野菜------很多人得了浮肿病,以至于丧了性命。田野里增添了不少新坟头。
“还是二爷看得远啊。”连斗二爷的积极分子来喜也这么说。因为他爹得浮肿病死了。
十
1961年农历三月初九日,农村食堂散了。社员们都回家做饭吃。群众很高兴。这个日子社员铭记心中。
食堂解散后,二爷到本家六儿和圈儿都不过15岁,都失去了父亲。孤儿寡母的,不好过。就抽时间到其家看看问问。看锅灶都盘好了,都冒烟做饭了——当时铁锅是较难买到的。才安下心来。
队里给社员分了自留地,还允许开小片荒。人们的日子渐渐的好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有人说农民好当。这是外行话。种地是要技术的。同样的地,长的庄家不同。足以看出农业生产中技术好坏和出力多少的重要性。二爷怕六儿和圈儿种不好自留地,就和他们一起耕地,一起播种,一起锄地,一起施肥,一起浇水,一起收割------庄家长得不是最好,却也不是最差。
队里的经济逐渐好转,加上自留地的收入,社员们的日子渐渐的好起来。
好日子没过多久,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红卫兵破“四旧”。村里所有的庙宇里的神像都打了;很多古书被当废纸卖了,人名也成四旧被批判,望族人家房屋上的五脊六兽被打掉了,上马石被打碎了,祖坟被挖了,石碑被推翻了;村领导班子瘫痪了,很多人被拉去批斗——连小学生也有的成了批判的对象,有的人扫大街——劳动改造-------整个村庄像被霜打了一样,全搁蔫了,没有了生气。
二爷只能坐在屋里的炕上望天长叹。他也估摸不透,这国家发生了啥事。但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十一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了并进入新时期。二爷也从第一线“退”了下来(该退下来了)。他退而不休。他交出当家的权.能干的活他还是要干的。比如,播种,锄地,浇水收割等等。不过这些事都由着他的性情去干了。愿意干就干,没人强迫他。有时间,他常到村庄里一些地方走走看看。这时村庄比他记忆中的的模样改变了不少。村庄变大了。往四周延伸了。街道比他儿时延长了一倍。西楼院原来是个住有九户人家挤在一起的大长院落。现在有七户人家方了新宅基地,盖了新房,搬出去住了;草房不见了,多数家庭有了手扶拖拉机,自行车,有的买了卡车,搞运输------人们讲究穿着,女人花枝招展,穿得越瘦、透、露越好,夏天,穿裙子,连个裤头也不穿,男人穿得倒是衣衫整齐,顾大体。全村衣衫褴褛的人不见了。
二爷真的成了活历史。谁想知道李朱村过去的事,都请教二爷。村里有一傅氏家族续家谱。挨不请辈分。来请教二爷,县史志编纂办公室也派人来找二爷,了解村里过去的文人(举人)以上情况和现在在外面工作的文人(工程师、高级工程师、副教授、教授)情况以及发生的一些历史事件。总之,村里,县里有不明白的事都来问二爷。
十二
二爷是经历过清朝、民国和新中国三个朝代的老人。孙文推翻清朝,废除帝制,他说前所未有,后来,妇女放脚,说这件事改变了千年风俗,了不起啊。后来,毛主席建立了新中国,天下穷人得解放,坐天下。他评论说,亘古未有。他经历的多,知道的也多。对于时代的变迁,人思想观念上的变化,他的看法较多少人准确、超前。
现在经济宽松了,生活变好了,人的观念也变了。女人和男人一样到外面打工去了。年轻人恋爱观也变了。谈恋爱,有的见面几次就发生肉体关系,然后结婚,有的不结婚同居——试婚,怀孕了掩盖不住人的耳目了,怕难堪,匆忙结婚,有的长期同居,不结婚,也不要孩子,有的同居些日子分手,各奔西东,好似仇人------总之,祖宗留下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老规矩不管用了------这些方面的变化,二爷看不惯。见了本人及其父母就严厉教训一番。有些人怕他。老远看见了他就躲开。说他太正统,卫道士。二爷说,我愿做卫道士。我要做社会主义的卫道士。
二爷看着眼前的这些变化。暗想,这才几天,人变化这么快。有的男人富了,腰缠万贯。忘了本。花天酒地,吃喝嫖赌,老婆换了一个又一个,比过去的地主、皇上。有些女人的变化令他不敢去想。为了钱,咋啥事都敢干?她们竟美其名曰是自身资源的开发。恬不知耻。有人鹦鹉学舌,传西方学者的预言,人类将要走向性解放时代。对性解放的外延和内涵,二爷说不清。但他知道,性真的解放了,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夫妻还存在否?家庭还存在否?到那时,人真的要乱套了。物极必反。难道人类社会还要返回原始社会不成?现在的人退回到原始社会,生活怎么个过法?他不知道。
对当今社会上的一些问题,特别是人的观念的变化,他自认看不透。他对那些特别开放、风流的男女,持批评态度。而且,不与她们交往。
二爷这个和
历史教科书,开始有点迷茫了。
十三
迷茫的二爷年事越来越高了。对于那些看不惯的人和事渐渐的也懒得去说教了。对于社会、村民、邻居、家族之间等等问题关心少了,前来向他请教、问事的人也渐渐的少了。尤其是那些只追求金钱、女(男)人和热衷上网的少男少女们,没啥事可去向二爷请教了。离二爷愈来愈远了(二爷也不愿接近他们)。
二爷话语少了。天气好,就在村里转悠。看看。看村里的点滴变化:哪条街的路变成水泥路,村委会在哪里建了图书馆、阅览室、超市,在哪里建起了面粉厂、水泥厂、服装厂------哪家建起了楼房,谁家买了轿车,谁家买了面包车,谁家买了大货车;看,看男人、女人、孩童的穿戴,已和城里人无区别;看年轻人群殴、群斗,看青年男女们的交谈——他们很多人都在用手机说话,只能看到他们的表情,听不清他们说的话,有少数年轻人搂抱一起交谈——他们不害羞,二爷见到此景,就急忙躲开;听,听路边的议论,听夫妻们吵架,听路边的闲言碎语,听路边的笑声------听了,从不过问。转悠累了,二爷就回家,坐下来,休息休息。坐在家里,回想过去,回想他记事以来村庄的变化,回想社会的变迁,回想人情世故。社会在变化,社会在前进。人们富有了。财富多了。人情,却变冷漠,亲情,却疏远了。这真是“王圆过年,一年不如一年。”道德衰败,精神滑坡。这是为什么?物极必反?难道说人类要走回到原始社会?
二爷迷茫了。他看不透今天的人。
查看更多>>上一篇:回乡路_回乡路短篇小说 下一篇:三生_三生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