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晓_年晓短篇小说
2018-09-04 08:40 编辑:富山柏
鼓足勇气,踏出家门那年,六岁。
斜阳西下,草木颓败,恍惚间整座城,空无一人。
可是天空干净得很,沾了晚霞的颜色,红的黄的,扰乱了我坚硬不屈的离别心。
我在夜幕落下的瞬间抢到一把躺椅,霓虹灯光直射,像月亮,错觉上温暖。公园里长长的鹅卵石路通到喷泉中央,我看见泉水如花似喷出地面,又如烟花般散落,溅在空中腾舞的水花,凄冷。惨白。
于是我毫不犹豫想起他们的争吵,一点无瑕疵,吵的极为完美,吵得邻居慌乱,吵得鸡犬不宁,吵得我离家他们也无所谓。
是无所谓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何吵,从他们嘴里听不来一点蛛丝马迹,不如,离开,让他们往死里吵。
我在躺椅上睡的安神,夜里车来车往,我不盼望有哪一辆是来接我的,只希望一睁眼,鸟儿飞翔,天空明朗,我能有所去处。
这便是我离家的开始。我不觉得伤悲,也无从体会落魄,我曾听人说,千家万户,所有的幸福都一样,所有的不幸都凄凉。我知足,我还能扛起小小的行囊,一路走向大姑家里。
我记得我敲大姑家的门,整整敲了半个钟头,六岁,尚小,够不到门铃。大姑开门时脸色很难看,我猜她早就知道我的打算,故意不开门,强装是不在家,可是她错了,我年晓打娘胎里就是个执着不弃的家伙。
她领着我进房,姑父也在。我把行囊和自己丢在沙发上,拿着沙发上的领带把玩。
小年,你妈妈刚来过,说你一来就把你送回去,你可要听话啊,别给我整麻烦!大姑板着脸,牙缝里挤满瓜子仁。姑父附和着,是啊小年,别让你妈妈担心,我这就送你回去。
我不吭声,把鲜亮平整的领带扭成一团,绑了死死的节。
哎呦,你个死东西,你姑父的东西也敢乱动,你看看,老刘你看看!大姑大叫着,嘴上的瓜子皮掉下来,那个样子活像泼妇。
我不回去,姑夫家这么富,以后我跟姑夫过得了。我说完以后,姑父就笑了,好好好,小年都这么说了,就住下来吧,好好在姑父这玩几天。
其实我从小就懂得,说别人喜欢的话是实现自己目标的捷径。
我在大姑家待了半个月,我在一次起床解手的时候听到大姑和二叔的通话。大姑说会想进一切办法把我送回家,而二叔说没必要他会供我入学。我赶紧躲回房里,开心地在床上翻了很多个跟头。
我从一座城转向另一座城。
二叔是一所小学的普通老师,教数学,家住城东郊区,生活平凡,没有女友,所以不免乏味。
我在一年后顺利入学。这期间爸妈从未来看望过我,只是偶尔在电话里问问我过的好不好。每次他们挂了电话,我就偷拿一根二叔的香烟,躲在瓦房后面抽。
二叔难过了会抽很多烟,他失恋的那天晚上家里充斥着刺鼻的烟味。但是他,纵使红了眼眶,也没落下一滴泪来。
我便以为香烟能使人坚强。
后来被二叔发现,一个星期不准上学,在家面壁思过,就再也没抽过。我想跟听话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丢人。
我和二叔相处了三年,爸妈想带我回去,我誓死不从。
他们说除非我在学校表现很突出,学习成绩很好,不然,说什么也要带我走。我想我第一次发奋就是那时候开始的。我已经铁定了心不想在回到没完没了的争吵里去。
我成功的留了下来,而爸妈离开时伤心的面容和身影,也随之印入脑海,可最终,还是被时光的潮涌略去了。
后来二叔又交了女朋友,他们从刚开始的约会到后来同居。小小的瓦房里开始弥漫着娇媚轻柔的香气,我明白这屋子已经渐渐容不下我了。
我的料想果然没错。
一日晚上,那女人做了满满一桌可口的饭菜,二叔不停地给我夹菜,脸上的笑容卑屈可畏。我不禁问,二叔,你们今天怎么了?
额……哦,呵呵,小年呐,你也长大了,马上就小学毕业了,你想不想回去?你爸妈非常想念你。
二叔,我从没打算回去过。我夹菜给他,只要不回家,去哪里都无所谓。
那女人露出错鄂的表情,问,小年,如果让你去新疆呢?
二叔吓得“啊”了一声,慌乱地责备她不准吓唬我。那女人低下头,没再说话。
倒是我,禁不住远方的诱惑。那我住哪?有学上吗?有饭吃吗?
二叔和她面面相觑,良久后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瞬间,我觉得他们会吃人。
爸妈知道我离开时,我已经承火车经过了兰州。第一次乘坐这样久的车,走这样远的路,我不怕,反倒很兴奋。
只是车窗外的景刹那刹那地划过,无声无息,令我焦急难耐。
二叔手里的手机又在响,他握着久久不接,一只腿很有节奏的在地面打拍子,脸上流露着我难以辨别的表情。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种表情叫做惶恐。
他干脆关了机,别过头去看匆匆而过的风景。那女人搂着他的胳膊,娇柔的依靠着他。
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我们从河南到达新疆。出站后,站在人潮拥挤的大高台阶上,放眼望去,公车罗列,高楼大厦,仅空气中那抹潮湿,就比信阳浓重的多。二叔和我,包括那女人,一同笑了。
好像一场偷渡,过了被追击的险关。二叔带我们在附近一家饭馆吃饭,听那女人说,还要转车,去一座小小的旧城。
我问她,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乌鲁木齐。她笑着,甜甜的酒窝渲染我的眼。
我就此记住了这座过客般繁荣的城。
然后转车。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我住的地方,是那女人曾经的家,也是城郊,不过景色很美,周围的果树高大落拓,像保卫战士。
二叔安顿好我后就离开了,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无拘无束,我升上初中。
二叔每个月都会打一笔钱给我,不多,但足够我吃喝玩乐。我渐渐忘了信阳老家的父母。我脑海里只有漆黑的争吵的声音。
可是在不如意的时候,思念还是会翻腾倒海般袭来,荒凉地像当初,整座城,空无一人。
在学校的生活如鱼得水,于是收到的情书越来越多,匿名的,实名的,都说喜欢,都说爱,都说想和我在一起。女生的文笔不能轻视,字里行间总有那么几句说的真诚,我接受的第一个女生,就是在那一堆信里产生的。
她叫韩雪。
人如其名,有着雪白的肌肤,漂亮的脸庞。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段“恋爱”,我只记得她这个人和她每天的笑脸,其他的,大概没了吧。
我还不懂怎么疼惜女朋友,所以不会安慰不会哄乐,韩
雪常说,年晓你无情,总是丢下我一个人走开。我木讷的站在那里,看她哭,看她的眼睛慢慢浮肿起来。
然后我背着书包离开,诺大的校园留她一个人哭喊。
我说韩雪你够了,我最讨厌女生飙眼泪。
然后,就分了。
我岂是无情之人?只是不喜欢看到别人要死要活的样子。
我越来越厌烦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我开始给自己找乐子。
早晨骑单车,前面一个身穿校服的乖乖女缓缓的走,于是提胆去勾搭一下。我停在她旁边问,喂,快上课了,我带你走啊。
女生猛得转过来,然后诧异的一笑,不用了,谢谢。
我自顾自走了,我想我可能打断了她某一段思绪。她没有韩雪漂亮,长着一副丢到人海中花一个月才能找出来的面容。可是,很难忘记。至少我能一下子认出她来。
下午的课乱七八糟,我跟韩雪说别上了,咱们去网吧。韩雪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说,年晓,你说网吧?你可是乖学生,不能去那种地方!
那你帮我给老师请个假。我转身就走,在下楼的时候看见了那个我没勾搭成的女生。
她手里握着一盒火柴,我理所当然的去抢,到手后倒声谢就逃之夭夭。
我不想一直乖下去,我喜欢改变。
日复一日,我认识了很多不三不四的人渣。我称他们为兄弟,他们唤我野狗。
他们告诉我,谁都不容易,谁都是一架一架打上去的。我起初不服,被打的鼻青脸肿不能去上学。韩雪来看我,骂我有病。
她问,年晓你疯了吗?你为什么不学好啊?招惹那群人有什么好处吗?
我眯着眼,我只是不想再这么乖下去。
我把韩雪送走以后,洗了一把盐水脸。疼痛蔓延到喉结,我翻出压在床底下的烟,一根一根抽成灰烬。
我开始觉得,当年幼稚的离家出走就是为了不让我此生平淡,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负了那个坚硬的决心。只是二叔打来的钱越来越少,我甚至买不起一件白T-恤了。
那帮叫我野狗的人,已经嚣张到逼我请饭,逼我充卡的份儿上。我想起韩雪的质问,却已经为时已晚。
那天逃课,被要挟到网吧付费,一气之下,和他们打成一团。其中有个叫寸头的,蔑视我说,想混还不想遭打,哪有此等好事。
我怒气冲天,一拳上去,他却是无动于衷。接着我被拉到网吧外面,我看见很多拳头和脚朝我驶来,避不开,只感觉快要命归西天了。
但是,就在我快要求饶的时候,一声刺耳的“警察来了”穿破我的耳际。那帮狗賊匆匆逃跑,我在慌乱中看到了她。
是那个被我抢了火柴的女生。我从地上爬起来,落魄得想死。她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说,你嘴角流血了。
我胡乱擦擦嘴,长舒了一口气。我想,若不是她,我今天非得丢掉尊严不可。她过来拍拍我身上的尘土,然后咬着嘴问,你怎么能去招惹他们,他们只会欺负学生,是让人咬牙切齿的恶霸。
我笑了笑,嘴角抽搐着疼。你不觉得我也很恶么?她望着我,抬起小小的脸,一字一句的说,至少你长的不坏。
我笑着揉乱她一头长直的乌发,然后越过她,朝城郊走去。
躺在床上,真的想死,浑身上下疼的剧烈,照着镜子,原来俊秀的五官变得狰狞青肿。
我告诉自己,好马不食回头草。
我在学校的声誉越来越差,差到没人再递情书给我,没人再和我一起打球。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成了那群恶霸的狗,召来唤去,屁都不敢放一个。没关系,我年晓能忍,等有朝一日我再也不怕被打,我就赢了。
我天生娇好的面容和慷慨的胸怀为我积下一条又一条人脉。那时候韩雪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牡丹,看着她,会不自觉的让人心动。
我和她分手以后,她就和炎小波好上了。我那时不止一次暗骂女人的善变,但是到现在,我打算把她追回来。
我约她在城里的地边摊吃烤肉。这小城的冬天黑的很早,地边摊的热死腾腾而上,在高空化作一团云烟,被冷烈的风吹了去。隔着好远,我看到韩雪牵着炎小波的手走来。我瞬间没了对策。这个炎小波要说什么,我大概已经猜到了。
韩雪笑得灿烂,对我说,抱歉哈,年晓,小波偏要来,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
炎小波握她的手更紧了,他说话时嘴里嚼着口香糖,年晓兄弟不会介意吧。
有什么可介意的,你来了正好,我也可以直接了当的跟你说,我打算挖小波同学的墙角,你不会介意吧。
我的话太明了,炎小波的脸色“唰”的变绿了,我喜欢这种凌驾在他人之上的感觉。
韩雪瞪我一眼,要拉着炎小波离开。但是炎小波这小子找抽,指着我的鼻梁说好狗,长本事了。我笑得魅惑,炎小波,人总要成长的,就像我,注定要从野狗长成野狼。
炎小波气急败坏,掀翻了摊桌要和我打。我懒得理他,冷笑一声就走。
我知道千宝那丫头就在这附近。千宝,就是当年那个我没勾搭成的女生。
千宝见我到处找她,一时着急,慌乱中踢翻了地摊的椅子。我追着她一直跑到大桥上,我怒吼,千宝你他妈再跑就别给老子回来。
然后人来人往之间,千宝停了下来。
要死么?我勾起她的下巴。我就那么可怕,见到我就跑?千宝躲开我的手,转身面向湍急的河水。
半响,她喃喃地说,我觉得年晓已经死了。
我愣了。千宝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就好像面对眼前这条河,她说的话是纪念,是祷告,是说不尽的沧桑和悲哀。就好像我死在这条河里。
年晓。年晓。年晓。
谁知道年晓怎么了。谁知道年晓是否还活着。
千宝,我打算把韩雪追回来。
哦,我听到了。
时光换变,我已成长为落寞好强的少年。于是我和韩雪考入同一所高中。从前我那些苟且的生活,仍不失为校园里限量版的调味剂。
只怪我生的俊秀,过去那些污浊,风火一时,过后风平浪静,我还是年晓,众星捧月的年晓。
韩雪并没有做我的女朋友,我在这里遇见了很多更美更有品的女生,我完全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我在学校渐渐站稳了脚,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渣主动来靠近我,为此我省去了一大笔饭钱和网费。
可是QQ上,千宝说:你怎么死性不改。
我说:除了韩雪,我年晓放弃过什么?
千宝:除了我们的友谊,你又得到过什么?
我:……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千宝:狼子野心,你不过是想要
寸头那样一呼百应的地位。
我:是读心专家看多了吧,这么聪明。不管你怎么看我,我不会罢手的。
千宝:我不支持你。
提起寸头,那家伙毕业时被人狠狠收拾了一顿,中考玩完后,听说回老家了。我突然想起信阳,那个有亲情弥漫的城市,但又能怎样,这么多年,从没人来看望过我。不奢求,不盼望,这世上没有一种感情血浓于水。
我继续在这条攀爬的路上苟且。心疼的滋味没人能懂,不求人懂。
我渐渐成了本校的名人,贴吧里满是抨击和护卫我的贴子。一份精品贴说,“年晓曾被人叫野狗,求解释。”我打开看,第一条就是千宝的留言。她说“人渣不识货,将野狼看成野狗。”
后面跟帖的人太多,没有了千宝的消息。我连忙打电话给她,我不想我唯一的朋友被我拖下水。
“你有病么,三更半夜让不让人睡。”
“先不准睡。千宝你给我听着,以后贴吧不准去,也别在跟着我,从初二到高一,你该跟够了吧。”
“……年晓,你追到韩雪了?”
“你傻呀,好好睡吧,听话。”
“年晓你别挂,你别忘了,我和你一样执着,你没必要来劝我。”
千宝挂了电话,留我一个人在这漆黑的夜里失眠。
我想,我对千宝,是多多少少有些亏欠的。
我善于改变,善于攀爬。所以我的势力蒸蒸日上,这个转变,多亏了炎小波。
是中考放榜那天,炎小波听说我考上了重点,带着他的兄弟挑事,我和他单打独斗,约好输了的是龟孙子,要叫爷爷。
那天我们打的惨烈,夕阳韵血的光照俯下,照在炎小波血染的小白脸上,我晕着听他叫爷爷,虽不清晰,但我知足。
适可而止是规矩。我没有难为炎小波,我还叫他的兄弟们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哪能不知道没人会把这样一件惊世骇俗的事保留在自己肚子里,但是,做人不就是要委婉假善么。我合格了么。
最怕就是天黑,天一黑,我什么都不是,像千宝说的,我已经死了。我已经过上了那样一呼百应的生活,我在学校的口碑也渐渐好起来。我的兄弟一大帮一大帮,走在路上会有许多人给我打招呼。那些漂亮有品的女生最爱缠在我左右,老师也夸我正了校园风气,我依旧拿着奖学金,但是,一时间我想不起自己是谁。
放学后,我去打台球。我在台球室里看见了寸头。说实话看见他的第一眼我慌了一下,但马上,这种愚蠢的感觉就消失了。
寸头拿杆子戳我的肩膀,嘴里嘟囔着,好嘛,野狗长成狼了。
我打掉杆子,一无所谓的答,这辈子对于你来说,最大的悲哀就是长了双狗眼。
寸头扯扯嘴角,从口袋摸出一包香烟。年少无知,看走了眼,年晓兄弟不会介意吧。
他喷一口烟,大概陪上了他此生最龌龊的笑脸。
千宝打来电话,接通后那边却是一阵杂乱的喊叫,我意识到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我隐约听到了韩雪的声音,里面乱的听不清她们是在哪里,但我已经察觉到了。
我挂了电话,和寸头道了别以后,拼命的往家里跑。那是她们唯一会正面交锋的地方。
韩雪从巷口跑出来,疯疯癫癫的又哭又喊,我上前抱住她,试图让她安静下来,她抱得我很紧,一直说再也不能放我走。我像哄孩子一样哄她,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直到我一抬头,看见千宝落魄的身姿。
我放开韩雪,朝千宝走去,刚想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对待韩雪时,韩雪就使劲地拦住我,她不许我和千宝说一句话。那时候我特别的震惊,我在韩雪的脸上看到了二叔的表情。是当年在火车上死都不肯接我爸妈电话的表情。
我终于明白,那种表情,叫做惶恐。
我甩开韩雪,我觉得再也没有比惶恐更恶心的表情。
紧接着我想起很多事,想起最初的离家,大姑的排挤,二叔的心机,想起父母的铁石心肠,寸头的追打,想起这些年一个人受的苦与乐,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推开韩雪,我年晓何曾缺过女人。
那晚,我执意留下了千宝。
千宝说,来的路上不巧遇见韩雪,就吵起来了。
她额头上被抓伤,留下一道长长的难看的印子。我帮她上药酒,她却笑我,年晓,你打架打的自己都快成大夫了。
你还笑得出来。我没心跟你说话。
我当然笑得出来,至少你现在在我身边。
然后她转过脸,不肯再多说一句话。我无奈,只好取来两瓶啤酒,我想知道她究竟喜欢我什么。
炽白的灯光下,两只酒杯相互碰响,“千宝,你觉得我哪里好?”
千宝一饮而尽,不语。自己又斟一杯,才说,“不知道,一种感觉。”
我放下酒杯,看千宝一杯一杯的饮,她的脸颊红了。她说,年晓,喜欢是一种感觉,没由来的感觉。
千宝边倒酒边说,就是那种,见到你就会很开心,就会觉得今天的心情有救了的感觉。是那种,想为你抗下所有的感觉。
千宝,我好歹也是个男生,你没必要想着为我抗什么。
是么,年晓,那你会想着为我抗下所有么?
我才发觉,眼前这个沉着稳重的女生,原来也可以这么矫情。
我问她,千宝,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千宝看了我很久,我怀疑她答不上来,她把脸转向窗外。
我笑着说,我喜欢韵血的黄昏,那时候的光打在人的身上,有一种沧老的感觉。
年晓,你喜欢整座城,空无一人。
我猛地用手撑起千宝微醉的脸,我太想知道她这样一个女生,怎么会对我如此了解。可是。
千宝,不管你多了解我,我都不会和你交往。我活的太破败,至少现在什么都不能给你。
千宝的眼泪落下,滴在我冰冷的手背上,瞬间灼烧了我整个人。
年晓,活的苟且,还不如破败。
我放开她,她微红的脸颊浇醉了我过去的每一个想法。
睡吧千宝,醒来什么都会好。
我看着千宝睡去,在她的榻前守候了整整一夜。我一次一次拂去她眼角的泪水,一次一次拍着令她熟睡。我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如此温柔。
千宝,多亏我遇上了你。只是可惜,我不会为任何人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海市蜃楼。
后来,千宝没来上课,整整一礼拜,没有见她像耗子一样躲着偷看我,怎么说呢,焦急有点,担忧有点,愧疚有点,但是,都不及习惯让人难受。
她的手机一直关机,她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我拖弟兄去查她的情况,然后在地边摊等了她一天又一天。
我从弟兄那里得知千宝进了医院,是寸头干的。
我简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疯了似的满城找寸头。可是我什么也没找见。什么都没找见。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恨和难过,感到自己的愚蠢和无能。
千宝说的没错,我喜欢整座城,空无一人,只留着我睁眼就想看见的人,比如那时的千宝,此时的寸头。
我跑遍了这旧城所有的角落,都没有找到寸头。我打电话给炎小波,我问他,如果有一天他得罪了我,他会躲到哪去。
他诧异的说,当然是台球馆啊,那里面全是人渣,人渣凑人渣,人多力量大。
挂了电话,我立马跑去台球馆。
我的怒火已经遏制不住想要爆发。王八蛋,识相的就给老子滚出来!
寸头果真出来了,带着一脸假装的疑惑。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谁把你气成这样?
寸头,你有种明的暗的都冲我来,碰女生算什么本事。
呵,我以为什么事呢。年晓,你好歹混出名堂来了,不多占地盘不多占美人,起码的规矩,何况那还不是什么美人。
她是我的人。我看你活到今天算是阳寿尽了。
我和寸头扭打在一起,他早已不是当年强悍的寸头,我亦不是当年无能的年晓。撕打的场面散发着血的味道,我被血腥味刺激,越发的用力,越发的狠,直到寸头整个人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我才罢了手,我抹去嘴角的血,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强大地可以保护任何人。
一个敢于立争上游只肯流血不愿流泪的男子,才称得上是男人。
我走得华丽,身后的沉静和凝重终于使我明白,是好强成就了我的现在,但我真正想要的,是在任何时候都能一语重击我的千宝。
我匆匆感到医院,正赶上千宝办理出院手续。千宝。我叫住她。
千宝,我替你收拾他了,对不起。我……
没关系的,我说过,愿意为你抗下所有。
我一把抱住她,对不起千宝,我不玩了,一呼百应什么的都不要了。
年晓,别傻了。千宝挣脱我。你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
那我说我现在放弃,你相信吗?
……年晓,这顿打,我没白挨。
年晓。年晓。年晓。
我遗失了自己整整十年。
那十年我每天都在想,自己是谁,在做什么,想得到什么。
直到遇见千宝。
一个人砰然心动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直觉,一种是感动。
我不知道我属于哪种。或许任何一种都是我爱千宝的理由。
十八岁,我们携手走进同一所大学。
我知足。我常说我知足了,千宝在我身边,我知足了。
至此,我因这浅薄的知足,永远遗失了千宝。
她说,人总有生老病死。
她说,当初的执着不弃,是跟我学来的。
她说,年晓,年晓,年晓。
。。。
我风雨兼程,一路投奔信阳。
时隔十二年,回到家长,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只有斜阳依旧西下,草木依旧颓败,天空也干净的透彻,红的黄的,印在我脸上,一下子苍老。
我没有找到父母。这世界,又留我一人成长。
只是,有什么好惦念的,我年晓,何曾怕过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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