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荼蘼

2017-04-06 15:08 编辑:花幻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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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殷飞

 

奶奶去世那年,我才十岁。记得二姑回来嚎啕大哭,我从来未见过腿有点瘸,皮肤很白,长得标致的二姑。在她眼神中看到了怅惘和过去,有种凄楚和哀怜。她趴在奶奶身边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没有起来。父亲扶她起来身子底下好似有个巨大的磁场拉也拉不动。后来我问我母亲:“她是谁?”她说:“是你二姑。”

 

"我怎么没有见过她?”

 

我母亲默不着声地走开了。我还死死盯着这个感觉莫名其妙哭得伤心欲绝的陌生女人。瞳孔显着猜测和狐疑。

 

家里请来了七八个吹唢呐的乐班,还有十来个和尚不管白天黑夜都在诵经,屋外还搭了个敞篷。来我们家拜祭的人络绎不绝,关系一般的人就夹两刀黄纸,稍微世交好的都会送来一条丝绸便面,再揣上二十元钱。墙上挂满五颜六色的便面,空气中弥散着香烛和黄纸燃烧后的味道。那时候已经开始实行火葬,我奶奶去世前,特别嘱咐过我父亲一定要火葬。这年冬天特别地冷,大路两旁几乎没有草皮,稀零的树木萎靡地迎着寒风,那种嗖嗖的冷风由裤脚往上钻,脸上被刀子刮了一般。12月份的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奶奶终究没能熬过去。那时我们家家境中落,过去奶奶是区妇联主任,在当地小有名气,能说会道,非常能干。虽然书读得不多,可是经历过抗日、解放战争。吃过树皮、草康、野菜。熬到今日,也算守得云开见明月。

 

我不想提到我爷爷这个人,他的暴戾、凶悍。从小对他有着极恐惧敌视的心理,他是区党委书记。全区上上下下无人不知直率、果断的核心人物。在他眼里没有几个瞧得上的人,不过爷爷对我倒是挺好,偶尔出去开会还会给我捎来一包吃的东西。在他面前我从不敢大声说话,他给什么就拿什么,从不多要,也从不说不要。爷爷身材很魁梧,印象中总是穿着军大衣,不扭纽扣,始终敞着,走路是那种四方正步,腰杆挺直。有一年夏天,我去政府玩耍。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是谁家的孙子,从没有人敢拦我进进出出。我也一副气势临人的模样,偶尔门卫问我:“去找你家老爷呀?”我完全一副派头只向他点点头。进了区政府大门,一眼就能看到一颗硕大的榕树,茂盛而又浓密,树下有个小洞,我常趴在地上掏蚂蚁。每次回去总挨我母亲一顿臭骂,还不免挨上几下,可我偏还要去。知了长一声短一声呐喊着,挺烦挺闷,空气中有种躁动和沉郁。虽然太阳快要下山了,热浪还是一阵一阵的扑过来。门卫坐在那里,手摇蒲扇,喝着凉茶,穿着白色的小褂。那天我突然想去找老爷,或许还能给我吃的呢!半掩的红色油漆的木门,门面有点斑驳,红色的油漆都块掉落。他的办公室分两间,一间是办公所用,里面一间屋子是他平时值班、工作累了的时候休息所用。我透过门缝向里面看,没人。仔细一听有声音,而且是女人娇弱发嗲的声音。好奇心驱使看个究竟,我的动作很慢很轻,向里屋走去。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男女的媾和,赤裸裸地。那个女人很漂亮、妩媚,我认识她,因为我看过她演出。女人细微的呼吸,整个屋子里充斥着淫淫的味道。透明的指甲深深镶在爷爷的松软的皮肤里,细而白的大腿搭在爷爷的背上,看她一幅做作虚假的快乐突然之间觉得呕心、难受。爷爷美妙而有节奏地打着号子,那个叫凤英的女人叫他快点。我想能快得了吗!都快六十了。

 

这幅画面一直持续到青少年,并且很长时间里有种性幻想。朦胧里快乐的呼喊和疼痛,内心膨胀的欲望埋藏着纠缠不清的丝愫,是当年的呕心还是快感?

 

 

 

二姑爱菱从小就招人疼爱,周围的邻居都夸她长的水灵,动人,那细如柳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穿着当时很少有人能买得起的确良小褂,那种美到人心坎里的自然、清秀。谁见到他都会夸上几句,我老爷的同事常指着爱菱说:“你家的二丫头,长得标致动人,活脱脱地像从蚌中取出的珍珠。”爷听到心里非常高兴,一高兴就露出本能的父爱,对二丫头向来都是有求必应,要啥给啥。爱菱聪明、伶俐,后来一直上到高中。在学校里很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爱菱每次放学回家身后常跟着几个男孩,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爱菱会吼他们:“干嘛老跟着我?”她这么一吼他们都害怕了,不过还是远远地跟着。

 

那时候上学,男生和女生都是不讲话的,讲一句话脸都要红上半天。女生人少坐前排,男生坐后排。爱菱坐第二排的中间,坐在她身后的是班长宇长,成绩总是班上第一,人也长得精神,帅气。就是家里贫困,全区的特困户,父母残疾,上到高中完全由于成绩优秀,政府补贴,一到开学,宇长就犯难,要去区政府盖贫困章减免学费,这时爱菱就会出现在政府大院和老爷的同事拉话,暗地里求着老爷,给宇长说了不少好话。这些宇长都不知晓。

 

爱菱明眸皓齿,清爽干净的头发常散发出皂角的香味。宇长坐在身后看着她的背脊,偶尔会走一次神,那飘忽的思想早已游离到理想的境界。可他不敢乱想,她是区委书记的女儿,家境优越,聪明,美丽。我宇长算什么?爱菱时不时地回过头看宇长一眼,宇长呆呆地看着她,不知所措。爱菱莞尔一笑掉过头去继续看她的书。这种朦胧的爱情在彼此心中掩饰、生长着。

 

上大学在那会儿不是谁都能上得了的,家里要有足够的关系,足够硬的后台。宇长自然落榜了,只好去区里的农业技术站,做一名普通的技术员。爱菱比宇长幸运得多,成绩好,父亲又做大官,名额给了她。爱菱比谁都清楚,成绩再好也比不上宇长好,还不是自己有个好爹爹。她不想去上大学,她想和宇长在技术站工作。没有宇长的大学,哪有鸟语花香,哪有欢快雀跃的身影,哪有眉目之间的交流。可自己用什么理由跟父亲说不去上学呢?要知道为了争这个名额,老爷子不知道花了多少脑筋,上到教育局,下到学校校长,每个关节都打了不少关系。而且老爷子希望爱菱去上大学,一是脸上有光,二来将来好安排工作,找个好婆家。爱菱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在家三个女儿中,最偏爱爱菱。不仅她长得漂亮,而且乖巧、懂事,老爷子常在外人面前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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