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路
2020-03-08 17:33 编辑:池涵蕾
早晨,要穿过和田街,绕上奇台路立交桥(我不知道这里应该原来被称之为三桥还是四桥?),然后顺着解放路一直走下去,一路上的脚下生风,全都兑换成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了。天气好的时候,走在立交桥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城市后面的不远处,那一座耸立着的博格达雪峰,千峰万壑间一座高耸云天的山峰,原来离你的生活并不遥远。
那些雪,终年不化,这一刻,被一个早晨的陽光擦亮了。迎面走在她的陽光里,或者,就在她的晨风里穿过,每一次,我都会有一种被众神相拥的感觉。可惜,我们生活在乌鲁木齐这座城市的人,能够清晰地看见博格达雪峰的日子并不多。为数不多的晴朗里,也没有多少人有这样的好心情,抬起头来,看一眼就在你不远处站立着的一座山峰。物质世界的扁平化和现实生命的萎缩,使我们找不到这样的精神高度,来仰望一座身边的山峰。
就像我们很少有人关心过脚下的这条河滩快速路,她曾经是这座城市一条缓慢的河流一样。河滩路是从什么时候由“河”变成了“路”,进而又被改造成了一条贯穿城市南北的快速交通道路?那么,河水呢?那一条涓涓的细流现在称之为“和平渠”,已经被挤到公路的边上去了,像一条缝隙,被精心养护的草和灌木遮掩着,甚至有时候她又不得不转入到地下去,成为这个城市地下暗河的一部分。而且,在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这条河渠里也依然是干枯的,夏秋季节,雪水融化,或者山里的洪水会一拥而下,席卷了乌鲁木齐一个冬天的惶惑和不安,冲决而去,不知所终。
你很难设想,仅仅在一百年前或者更早,这条被融雪和洪水肆虐的河滩上,在芨芨草和野生芦苇的掩护下,野兔出没,群鸟翻飞的景象。那些高大抑或低矮的杨、柳、榆树,在整个夏天和秋天的大部分时光里,挺胸、弯腰地在一些泥泞的草滩上矗立,目睹着孤雁般的远行人,一步一步远离了自己的故乡,为寻找一处栖身之地而望断了天涯。
在这条河流还处在一种原始状态的年代里,乌鲁木齐还是一个巨大的“冬窝子”。这个平坦而开阔的山前平原上,为一些茂盛的植被覆盖着,时光的流徙,被一群越冬的雁阵带向更温润的远方。天山这个巨大的皱褶里,博格达峰已经高高地耸立在那里了。
那个时候的河滩是漫漶的、自然的,有着春夏秋冬的明亮和迷离,也有着乌云压顶和狂风肆虐的糟糕天气里的坏脾气。她只是这个庞大山系的一小块凹地,一片云彩可以落脚的地方。
现在我站在她的立交桥上,一眼望去,倒真的像是一条河流了。那些奔流的车,载着巨大的轰响川流而过,来自两个方向的车流,把这个城市的拥挤和喧闹,葬身在一阵又一阵的轰鸣之中。有时候,我会在桥上呆一会,看看这条已经高速化了的“河流”,是怎样在痛苦中挣扎着的。
那一刻,我几乎陷入了绝望之中。因为,你看见的这条“河流”已经千疮百孔,而那些巨大的呼啸声,全然无视车轮下的痛苦和挣扎,一秒钟都不愿意耽误地碾压,碾压,碾压!这是一条被压扁了的“河流”。
有一天我站在桥上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不远处,有一座专供行人的过街天桥。铁制的栏杆上锈迹斑斑,也因为看上去显得单薄而遥遥欲坠。我终于尝试过从那座天桥上过河滩的经历。我绕过了一座花坛和绿化隔离带,穿过车流的缝隙,爬上铁桥的时候,我真的为这座“遥遥欲坠”的铁锹而担心。并不是我恐高的缘故,是因为这座铁桥的桥面“薄”而引起的震颤和摇晃。我的担心变成了结结实实的害怕,每往前迈出一步,都似乎听到脚底下铁板桥面的断裂声。
那种金属的撕裂使你无法挽留,就像你此时无法转身离去,一条河流和她单薄的桥,构成了一道危险的风景。看着桥面的颠簸和震颤,我的心,也一点点地下陷。终于到达了终点的时候,我回过头去,看见了风,正搀扶着我的影子在桥上奔跑,她的轻,和飞一样的奔跑,并没有减轻一此刻铁桥的重量。桥面上的震颤和摇晃是一样的,只是空荡荡的桥面上幻影重现。曾经在这个早晨过去的那个人,或者已经变成了不存在。
没有人的空桥上人影晃动,我不知道在那个虚拟的时空里,这呼啸而过的“河流”,有没有过漫漶的时光和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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