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问道无他事
2019-06-23 17:49 编辑:桓绿海
图片来源:人民视觉
关于高县,我只知道位于四川宜宾南面,听地名便知地高山险,然而,对于一个好奇心重的馋人来讲,这样偏远的地方反倒对胃口。因为需要转机,天还没亮我便动身去机场,却一头撞入一场大雾,能见度也就五米上下,结果可想而知,航班取消了。这点小挫折反倒激发了馋人的斗志,改订下午从北京起飞的航班。出门旅行的乐趣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遇到小小变故,如今从北京起飞无须转机,将原本的曲折转化为简捷,于是我在机场为自己折了一枚书签,里边写上集王缙和李贺的流水对:“谁知大隐者,何事谪高州。”我可不是被贬谪前往高县,我是去吃东西的。
高县县城沿长江第一支流南广河而建,与天津相仿,看着亲切。这里的饮食不如重庆辣,于我而言则是香辣宜人。第二天我前往可久镇去看半边寺的摩崖造像。回程午餐,我遇到了奇异的食物“竹荪蛋”。在我的出生地天津有一道失传的名菜“纱窗明月”,是用方形的竹荪片与圆形的豆腐球烹制的汤菜,上桌前再点缀几茎芫荽,取赵长卿“柳梳斜月上纱窗”之意。然而,这是竹荪蛋啊!也就是竹荪的孢子恰巧落在枯干的竹根上,高温高湿的时候孢子生出菌丝,菌丝形成菌索,无数菌索扭结成菌蕾,状若鸡蛋,然后第二天……暂停,第二天它就破土变成竹荪啦!要在它变化之前从土中取出,立刻泡入竹水当中保存,到了这个时候才能说然后,然后它就变成我面前的这味“肉汁炖竹荪蛋”。这道菜滋味鲜美本是题中之义,关键是它的汤汁居然黏黏的,这是竹荪蛋自含的胶状物。有人会问,如此取用竹荪蛋,难道不是暴殄天物吗?我可以负责任地向您汇报,蜀南地区有全世界最大的竹海,高县的竹林无数,竹荪蛋乃此地独特的物产。顺便说一句,因为出产较少,极难保存,离开此地,竹荪蛋可吃不到哦!
高县有个非常著名的去处“沙河豆腐一条街”,据说他们能将豆腐做出上千种菜肴,晚餐就是到那里去吃豆腐宴。可惜的是,我去不成,因为我当晚与高县中学的学生们有个交流活动。和学生见面之前,我先参观了他们的作品展,里边当真有些很好的作品,因为许多学生将来要考艺术类专业,学校便经常举办学生作品展览。高县中学的学生多半家在山中,来往不便,只能都住校。我喜欢他们的艺术作品,更喜欢他们清澈的目光。外边的世界他们知道得有限,但他们当真勇气十足,对未来充满信心。我结合自身经验,谈了通过听力学习汉语言的方法,很细地谈了听什么,怎么听。但我当时有些疑惑,虽然我非常希望能帮助孩子们,但我不知道我说的这些,孩子们能理解多少,又能实践多少,因为晚餐的时候,我也遇到了一个语言问题。
晚餐时,本地文联的几位同行为我推荐了一道点心“鸭儿粑”。关于“粑”字我知道几个食品名,但几位高县朋友对粑字的灵活运用,让我大起学习之心。他们为我举了清代陈凤占的《方言巧对》中的两个例子。第一个是“烧坏粑粑烫坏酒,捡得娃娃落得揣。”他们说起来好听爽利,但我听不懂,就算是写在纸上,我也只能理解前四个字,其他内容什么意思?这算对联吗?他们说这是非常工整的对联,但就是不给我解释,让我自己慢慢想。第二个例子简单些,是“打伙如同命,舀水不粑瓢。”我说这个对联好理解,高县的朋友们听了只是笑,于是,便有了后来我与学生们交流时出现的疑惑。今晚我在高县中学舀起的这瓢水,就是我将自己终身受益的学习方法与同学们分享,但是,我讲清楚了吗?如果没讲明白,那可就真的“粑瓢”了。语言是个自古难解的问题,我很无奈。
转过天来我去游览美丽的七仙湖,看到了白鹭,不多几只,大群的都飞到南边过冬去了。高县朋友告诉我,昨晚我与学生们的交流反响不错,我希望这不是在安慰我。他说孩子们确实喜欢听,还讨论了我的方法,这让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心中没了负担,第一感觉就是饿,幸好,午餐又有鸭儿粑。
鸭儿粑发明于高县,是一种糯米粉包馅食物,分甜咸两种,我喜欢咸的那种。一笼鸭儿粑上桌,色若白玉,状似熟睡的鸭雏,卧在一片青翠的叶片上。一口咬开,诸般香气喷薄入鼻,层层滋味于舌面上纷至沓来,即使嘴馋如我,细细品味,也至少有两处必须请教。粑中的馅料虽然细碎,但有些爽脆的颗粒我应该吃过却又不知为何物,好像早餐吃的“燃面”中就有此物。高县的朋友告诉我,馅料是由肥瘦猪肉与宜宾芽菜制成,至于调味嘛,四川的调味香料有数百种,各家自有秘方。我闻言大喜,难怪有似曾相识之感,我吃过著名的“甜烧白”,配菜就是宜宾芽菜,旧名叫“叙府芽菜”。
我的另一个疑问是包裹鸭儿粑的那张叶片,因为它能将淡淡的香气染在糯米面皮上。高县的朋友让我猜,这是考我不成?猜就猜呗!蒸熟的叶片青翠挺括,叶脉纹路不像竹叶苇叶,细嗅时有些许辛香气。我到厨房要来两片新鲜叶子,发现叶片上有些浅色花斑。是生姜么,但生姜的叶子颜色通绿?记得《汤头歌诀》有云:“浆水散中用地浆,干姜附桂与良姜。”我醒悟道:“是高良姜。”于是举座欢然。
到了离别的时候,我有些不舍。高县出产丰富,气候舒适,人物风趣,是个适合隐居的好地方。我还会再来的,因为著名的“竹燕窝”和沙河豆腐宴还没吃到,于是我带上一罐“沙河红豆腐”,回家写下这篇小文,以记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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