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读散文 | 烟熏腊肉

2022-05-11 21:52 编辑:云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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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流放

长大以后,和母亲相聚的日子越来越少,我最不能忘记的是小时候母亲做的炒腊肉。四面泥墙,两间小屋,一扇窗户两扇门,墙顶上铺盖着厚厚的稻谷草,这是童年记忆里的小屋。那时我最怕的就是打雷刮风下雨,下雨的时候小屋中间和小屋角落总会放着瓷盆和木桶,花生米大小的雨滴滴在盆里和桶里滴滴答答响个不停,还得时刻记着去倒水换盆、不然就会溢出流到地面。每逢下雨,都是母亲提着锄头、戴着草帽、披着塑料薄膜去屋檐下疏通排水沟。门口总是随时一潭泥水,那是后方屋檐下排水沟里流过来的,长期积水成潭,淤泥死水一荡荡。好几次我都会问母亲为什么不把水排出去?母亲盯着外面的大雨,轻言细语地告诉我:“水如果排出去就会排到别人家里去了……”房梁上挂着一个V形木勾,木勾上拴根绳子,绳子末端再拴个木勾,上面那个木勾挂房梁、下面那个木勾用来挂接近全年的“硬货”——烟熏腊肉。每逢腊月快要过年的时候,叔婶伯、大爷大妈家都要杀年猪,当然我家也不例外。所谓年猪,就是只有快要过年了才杀,为过年准备的,一年就杀一次,这也是一个传统的年俗。一次过年也吃不完,剩下的就会弄成烟熏腊肉、留到后面招待客人或者自己吃。

杀好的年猪,将肉分块,母亲总是很耐心地给每块肉抹上一层盐挂起来晾上一个晚上。随后再找来一些木材,这木材好像还挺有讲究的,某些木材枝叶是不能随便拿来熏的,但柏香树是必备木材,母亲说是柏香树熏出来的腊肉又香又好看。我是不会管这些的,我只知道母亲熏的腊肉又香又好吃……。熏腊肉的过程对我来说是愉快的,我不用在火旁守着就可以吃到母亲烤好的红薯、土豆等之类的吃点。可就是辛苦母亲了,因为母亲都是寸步不离的守着火堆,火光总是烤得母亲面红耳赤的,记得我曾问过母亲,腊肉那么高、我也够不着、想偷吃我也偷不了,干嘛还老是守着这个腊肉。母亲哈哈一笑说:“这熏腊肉需要温火慢熏,火太大会把肉烧烂,严重点还会引起大麻烦。” “哦” 。我似懂非懂地回了一声,伸手拿了个烤好的土豆转身又跑了出去……熏好的腊肉都是集中挂在房梁下的木勾上挂着、三五几块、不多也不少、但却是接近一年的存货。小时候除了盼望过年外就盼家里来客人了,过年就能吃得上肉。平时只要是家里来客人或者来亲戚朋友,母亲也必定会割上一截烟熏腊肉、炒上一盘,端上餐请大家食用,这也算是待客了,当然我们也会跟着一起吃。炒腊肉吃着香,但是做起来挺麻烦的,不像洗白菜那样,三两下就可以搞定。尤其是熏好的腊肉挂的时间久后,腊肉就会回潮长小花,这类腊肉做的时候就比较麻烦,这是我后来渐渐长大学会做饭后才深有的体会。尽管每次都很麻烦,但是每逢过年或者家里来客人都是母亲在做。这炒腊肉程序多不说,做的时候还得细致一点。母亲每次从木勾上取下烟熏的腊肉后,都是先在炉火上烧一下猪皮、然后用热水浸泡、再用菜刀反复刮洗,最后切成薄薄的薄片、配上葱姜蒜片外再加点其他小菜。这烟熏腊肉洗是关键、切是核心,把腊肉洗干净切出薄片就算是成功了一半。腊肉下热锅后发出 “滋、滋、滋”声,同时散发出阵阵香味,闻着就流口水。母亲挺有耐心的,对于母亲做的炒腊肉我是百吃不厌。入伍前的那个晚上, 11点多的时候,父亲接到通知说是让我明天早上8点准时到武装部报到。那时候路况不好,路窄还坑坑洼洼的,从家里出发到县城武装部坐车都得两小时左右。爸妈见我睡着了,也没有什么需要打包带走的,回头还得早早爬起来,索性就没有通知我。凌晨快5点的时候,我在迷迷糊糊中被叫了起来,母亲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给我炒了一碗炒饭、还炒了一盘腊肉。母亲说:“赶快吃点,填填肚子……”桌子上摆着香辣子蛋炒饭和干辣椒炒腊肉,鸡蛋大块成型和米饭融合在一起、而炒腊肉除了少许的姜蒜和干辣椒外,盘里全是偏瘦的腊肉。我揉着眼睛告诉母亲:“才起来,吃不下。”当时应该是很困,感觉有点不耐烦吧。或许母亲也知道可能我确实是因为刚起来确实吃不下。我估计这炒饭和炒腊肉至少是母亲在凌晨快4点的时候就已经起来开始做了。但是,当时的我却没有及时去体会母亲早早就起来做的一片心意和没有及时的去考虑母亲当时的心情是如何?是失望?还是……?唉,我现在想想,那会真是太不像话了!

母亲考虑到去武装部报到的时间比较紧,如果从家里出发再到镇上转车,既耽搁时间还比较麻烦。母亲决定干脆直接包个车去县城武装部,包车是比较贵的,而且提前没有预定车,临时着急赶路的别人往往要价会比平常还要高一些。好不容易来了个车,母亲便又开始和师傅讲价。我总觉得母亲啰嗦、浪费时间,所以我直接插了个嘴跟开车师傅说:“好,就这个价,我们要。” “瞧把我能得。”上车的时候,母亲背了个小包。一开始我是不打算让母亲送我的,不让母亲送是因为我知道母亲晕车,送我的话一路上挺受罪的。果不其然,上车没多久,母亲就开始晕车了。“有的时候没晕车的人看着晕车的人晕车,没晕车的人也会觉得难受。”母亲一路从头吐到尾巴,完了途中还不忘问我:“饿了没?要不要在车上吃点东西?”母亲可能在想去了武装部是不是我刚下车就会立即转入其他车辆直接走了,担心我没吃早饭饿肚子。在车上那时我还不知道母亲把香辣子蛋炒饭和炒腊肉打包一起背来了。一路颠簸一路晕、车终于来到了武装部的大门前了。我们下了车,进了武装部的大门,8点还不到,我们是最早到的,不过随后陆陆续续的其他人也赶来了。武装部的院子不是很大,但院子里来了不少人,入伍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他的都是来送我们的,有的是亲戚、有的是朋友、还有的就是我们的父母。母亲一直在我身边,她嘱我路上慢点,做事不要毛躁,说话要小心,该说的就说点、不该说的就不要说、去了部队少说话多做事。我心里又觉得母亲啰嗦了,这些话都说了好几遍了,我都会背了。再说了,我都二十多来岁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这些怎么做吗?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年轻了!随后母亲在旁边的花坛上给我找了个台阶,顺势放下背包,拿出她之前在家里就给我打包的香辣子蛋炒饭和炒腊肉。她看着已经冷了的炒饭和腊肉,正在母亲犹豫的时候,听到武装部里人说来接兵的人在距离县城不远处堵车了,可能会晚一点到。听罢母亲说让我们在这里等她,她去大门外看看。不一会母亲回来了,左手提着几瓶饮料和几个面包,右手端着一碗牛肉面。母亲来到我面前,让我赶快吃,还叫我把腊肉夹在面汤里烫一烫就可以吃了。我问她:“就一份,你们不吃吗?”母亲回复我:“快吃吧、等你走了我们再去吃”。我接过母亲手中的面,很烫、应该就是在门口煮的。折腾了一早上,我也确实饿了,端着面条就开始呼啦呼啦的吃,吃了几口面还没来得及去夹腊肉片……接兵的人来了,我随即放下了筷子。接兵人进了大院,武装部接应的人直接引着去了会议室,出来后就叫我们换衣服鞋子、准备出发。来不及吃腊肉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现场换衣服去了,站队时,我站在最后去了,点完名我们就被直接带走。转体瞬间,我瞄到母亲依旧端着她打包好的炒腊肉就站在我的侧面,刹那间、我伸手顺走碗里两块腊肉,丢入口里闭嘴不嚼,母亲瞪了我一眼,父亲嘿嘿轻笑。因为武装部到上车的地点还有几分钟路程,爸妈也是一路跟随,走了几步我便开始慢慢嚼,挺有嚼劲的……。上大巴车前,母亲叫我把剩下的腊肉带着车上吃,我说不用了、麻烦。我转身上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大巴车缓缓的前进着,父亲向我挥了挥手,母亲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挥手,就是一直看着我、也不看脚下的路、就这样慢慢跟着大巴车目送我。车越来越快了,爸妈快跟不上车行进的速度了,我使劲给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回去了。大巴车渐渐远离起点线而去,在最后的视线里,我看到了母亲湿了的眼眶……。出发前、母亲没有过多再嘱什么,但是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或许我和母亲都并非煽情之人,不需要多浮夸的面部表情来表达一些不舍和担心……。

入伍两年以后,我没有选择退伍,如愿留了队。我想这个结果既是爸妈喜欢的结果也是我喜欢的结果。接近第四年的时候,第一次休假回家,进家刚坐下,母亲从厨房里端着盘子摆在桌上、说我一路坐车肯定没吃饭,让我先吃饭。这次的菜有好几个,其中就有炒腊肉。那会儿,饭点已经过了很久了,之前爸妈说等我回来一起吃,我跟他们说我一时半会还到不了家,让他们先吃。听爸爸说:“母亲把菜都热了好几遍了。”那天我在路上其实已经吃过了,看着桌上的炒腊肉我瞬间想起了入伍时的情景,随后我提起筷子,“造”了起来。小时候那几年,我们几兄妹的起居生活也是母亲一手照顾,母亲为家里做了很多事,父亲常年在外奔波,家里大小事务都是母亲在处理。在军队这几年、每逢临近春节,母亲都会在电话里问我要不要回家过年,我都回复母亲说明年就回来。年复一年,这一说便说了六年,我欺骗了母亲六年。直到前年,暑假期间我在电话里得知母亲突然晕倒,需要在医院长期治疗。挂完电话,内心真是千千结……

随后我请了几天假,回去看了母亲。后半年母亲都是处于休养状态,年底了母亲又在电话里问我:“去年不是说今年回来过年吗?什么时候回来啊?”“妈,我明年一定来回来啊……”母亲犹豫了,一时没有及时回我的话。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说:“那行,好好工作啊,过年你那需要什么过年的你说我们给你寄?”“妈、我们这什么都不缺,大鱼大肉吃不完呢。”后面和母亲没有再多说什么,母亲挂完电话后,我开始犹豫了……后面我选择了回家过年,回家第二天就杀了过年猪,只是这次给分块的猪肉抹盐、上架、找木材之类的活,我们没有让母亲操劳了。角落还是以前的角落、木材还是以前的木材、又开始了烟熏腊肉。火堆旁,我看见母亲坐在那里,手里的火钳扒着木材烧尽了的柴灰。我走过去坐了下来,母亲从火堆里扒出一个红薯递给我。我缓慢的接过红薯、吹了吹柴灰,撕开表面那层薯皮,内呈金黄色,一分为二、薯心透红,咬一口、香甜的气味、软糯的口感……

后来父亲过来了、哥哥妹妹也过来了,一家人一边烤火一边唠嗑。眼看假期就快结束了,临别前那天天还没有亮明,外面在下雨,我让大家都进屋去,出发走了几步,我回头看见母亲打着雨伞站在门口……此刻、我脑子里回忆了一遍“这些年”。以前都是母亲在围着我们转,长大后我们却都要远离她而去。熏腊肉那天、当我从母亲手里接过红薯的时候,我猛然发现,母亲脸上的皱纹多了很多,头上的白头发更是数不胜数。是啊!这些年我们都不在家,母亲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从前硬朗了,好多事按理说是需要我们搭把手的,可是、我们都不在,她们就只能硬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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