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啊,“文凭、水平、酒瓶......”》

2023-05-09 10:43 编辑:于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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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绝对算不上漂亮。但深黑的眸子里透出一股英气,轮廓分明的脸庞白里泛红,五官摆得也是地方,加上有一腔严凤英式的嗓音,足以惹人注意。所以,时隔数月,这位年轻女经理仍给我留有清晰的印象。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酒宴上。她的豪饮吸附了众多的目光。每一张餐桌前都响着她略带沙哑的敬酒声: “请干了,不干就是瞧不起我们小公司!” “我先喝,我喝了您一定喝!”伴着这热情、爽快的女中音,大概不会低于六十度的泸州曲酒,一杯又一杯地灌进那略微显厚却并不难看的朱唇。嗬,好一个女中豪杰,竟有这般海量! 于是,为首长保酒驾的秘书们,被挑起了酒兴或是分明想搞点恶作剧的客人们,里外三层簇拥着这位女经理,来了个以攻为守。一杯,又一杯,再一杯……女经理渐渐由站着变为坐着,脸色由红润变为蜡黄,用显得过于低沉的声音说: “谢谢了,谢谢了,实在不能喝了,我有心肌炎……”人们显然不相信什么“心肌炎” ,一杯,又一杯……。我这个观战者心里开始发冷,真担心谁要是划着一根火柴,年轻的女经理便会霎时成为一根火柱。

  事后我才听说,女经理回到家里就倒下了,吐了一地。第二天一早,县长把她叫去,好一顿训斥: “谁叫你硬逼首长喝酒,人家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怎么不懂点分寸!”我不知道她是否流了泪,即使没有流出来,那也流到心里去了。不过半小时之后,她象个没事的人儿,又陪着客人们游览去了,一路上依然爽朗地说说笑笑,仿佛昨晚和今早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只是在休息的当儿,坐在近旁的我才看出她脸上的倦容,听见她低声对人说: “现在当经理难啊,文凭、水平、酒瓶,一样都不能少……”

  啊,“文凭、水平、酒瓶” ! 我的心里不禁一阵震颤。按理说,当经理真正需要的是水平。文凭呢,也不能不要。因为,文凭有时可以表明水平,有时又可以掩盖、补足欠缺的水平。至于酒瓶与水平、文凭并列,我这是头一回听到。不知道是女经理的创造,还是她从别人那里学来的“经验”?不过,我总算亲眼见到了一位干练的女经理牺牲健康的豪饮,甚至还想到了她的醉态会不会引起丈夫的厌憎,并且似乎明白了,那香醇的琼浆对她不啻是一杯杯苦水。然而,酒瓶毕竟有时可以取悦于上司,有时可以打通阻塞的关节,而这些,正是当今做好工作所必不可少的!

  酒瓶,你这可诅咒的劳什子,什么时候居然悄悄爬到了与文凭、水平平起平坐的地位!这是你该占据的位置吗?写到这里,我的胸中又涌起一股苦涩。

  (1988年3月27日《春城晚报》)

  赏析 杂文之“杂”,既是指题材的广泛,内容的驳杂,又是指写作形式、表现手法的多样化。多数杂文,广征博引,议论风生,杂糅叙述和议论为一体,显示出论证的丰厚和深邃。也有不少杂文,着力于叙述和描写,写到最后才把叙述顺乎自然地演变成议论,用少量的笔墨点明和深化主题。这类杂文往往带有浓厚的抒情色彩,但又不同于一般的抒情散文,使人读来感到情理交融,格外亲切动人。《啊,“文凭、水平、酒瓶……”》即属此类。

  本篇的立意,是针砭经济交往和社会活动中的不正之风。写这种文章,本来可以采取直截了当的议论方式,可是作者却别出心裁,通过描绘一位年轻女经理无可奈何地周旋于酒林肉海的可怜相,进而生发出议论,从而达到针砭时弊的目的,角度的选择是比较奇警的。

  文章开头是一番对女经理外貌的描写。这是含有深意的——意在为下文的展开作铺垫,同时也为唤起读者对女经理的怜爱。虽然第一句就说“她绝对算不上漂亮”,而实际效果却是通过紧接的一段形象描写让人觉得女经理是漂亮可爱的;惟其因为女经理漂亮可爱,就更容易引发读者的同情和关切。接着写她不惜牺牲健康而故作海量的“豪饮”,写她在酒客们的围攻下“由站着变为坐着”,“脸色由红润变为蜡黄”,竟令作者担心“谁要是划着一根火柴,年轻的女经理便会霎时成为一根火柱”;再接着写女经理受到县长责备后满腹委屈却强颜欢笑,陪客人游览,这就不知不觉地把读者的爱怜变为愤懑。这一大段文字虽然都是描写和叙述,却已经蕴含了对不良风气的谴责。作者含而不露,读者却已心领神会。到了此时,作者才把笔锋一转,顺势带出深入一层的议论。这种“水到渠成”的写法,不但行文顺畅自然,毫无生硬之感,而且使读者易于接受,因为读者既已被唤起深切的同情心,就能顺着文章的思路产生与作者一致的感情共振和理智思索。末了,作者在对“酒瓶”发出一连串责问之后,用“写到这里,我的胸中又涌起一股苦涩”一句嘎然结束全篇,言尽而意未尽,给读者留下了绵绵的思索和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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