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周岁的午后

今天我刚好二十三周岁，我还没落定正式工作，正在家中等待面试结果，最晚明天能知道是否被录用。这又是一个慵懒的午后，我的生日一般是不庆祝的。说来也是很有意思，小时候我以为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家里的两个哥哥一般也不庆祝生日。印象上这么多年只有大哥庆祝过一次，那时我还很小的，大概是小学生，当时他的很多朋友来到家中，我觉得很高兴，虽然我也没能上酒桌，但终于明白生日的滋味原来这么好。我是在十几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生日，忘记是在什么情况下了，反正某一天父亲告诉我，我的生日是在农历二月十六。于是我记住了，原来我也有生日，不禁有点窃喜。后来有一年初中，我居然意外收到好几份礼物，把我高兴坏了，是我初中同学送的，现在差不多忘了收到什么了，只记得收到丹艳同学的一份很别致的礼物，还有一张很感人的卡片，当时那个狂喜。后来我把礼物藏在我的床底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不翼而飞了。我为此很是恼火和伤心，母亲有时做法很不对，她是一个字也不认识的，她不知道那些东西对我意味着什么，于是她在无意中破环了我很多美好回忆，上大学后某一次回家，我发现她又把我高中初中的相册还有珍藏的书籍，更宝贵的是高中时代的所有日记都弄没了。我不能为力，已经不见了我怎么也无法追回了。所以我现在一再嘱咐不能再动我的东西，天哪，我实在不敢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出嫁了，某一次回家发现我大学里珍藏的那么多书籍、相册还有读书笔记也会灰飞烟灭。如果谁要娶我，一定要一并把这些东西当嫁妆收留下。

自从我知道生日到现在二十三周岁，其间也没跟朋友庆祝过，大学时代我不爱热闹，只要能悠闲地读书，哪天对我都不重要，生日我也忘记了，过年也是忘记了。除了圣诞节，我会很忙碌，每年圣诞我都要送出很多礼物，又要排练节目参加教会的晚会。我当时很是自作多情，四年的大学时代圣诞节，我送出多少礼物，但几乎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除了07年的圣诞收到一本《小王子》和一只布料的小乌龟。工作后的第一个圣诞我很忙碌，不再参加教会的节目，在之前一周我邮寄了几份礼物和卡片给哈尔滨的好朋友，我只能在忙碌时分想象好朋友收到礼物时的欣喜，于是也觉得自己多少也得到了点安慰。所以工作后我对节日更加没有概念，但对自己的这次节日，我是很早就意识到的，正值青春年华，突然对自己的年纪开始敏感，因为自己的父母还有身边的朋友的父母都开始着急儿女的终身大事，尽管我们可以不在意，但无形当中会让我们也开始记挂起自己的年纪。

对这个节日我找不到象今天更好的庆祝方式，我睡到自然醒，吃完午饭，梳洗自己，整理房间，读书，做笔记，写作。比较悠闲，但我不能说自己毫无顾虑，刚刚面试的那家公司是不错的，格林地板，被誉为中国地板行业的“黄埔军校”，很多将帅级精英原来都从格林受过教育。待遇和发展空间也是很不错的，可以算我这一个月来面试的最满意的一家了。他在温州的营销中心只招两个人，负责维护浙江省内的经销商，薪酬结构是底薪加提成加年终奖。维护比独立开发要好做，而且品牌在行业已经有知名度，营销网络已经成形，所以这工作我认为很值得去干。但你也不得不担心你能不能成为那二个人之中的一个。不过你也实在不必太担心和在意，记挂有这么一件事就好，就象现在开始敏感自己的年纪，但你也总不能太过记挂，以致于要随便找个男人就嫁了。而且我一直相信上帝最后给我的会是最合适的，也是最好的。如果失去这次机会，我不能说没有遗憾，但我相信前方上帝一定给我预备了更好的，这在某种程度是自嘲，也在某种意义上是对自己的信心和坚守的信念。

这点琐事念叨完毕，还是写点让我感觉值得与朋友分享的东西吧。下午读到爱默生提倡的“创造性*阅读”，很是赞同，所谓创造性*阅读就是把自己的生活当作正文，把书籍当作注解；听别人发言是为了自己能说话；以一颗活跃的灵魂，为获得灵感而读书。

蒙田曾谈到“文殛”，即因为读书过多而被文字文斧砍伤，丧失了创造力。叔本华在另外一个场合把读书太滥譬做将自己的头脑变成别人思想的跑马场。浮生第一爱好就是读书，所以今天读到这样的文字真是发人深省。我曾一度遗憾自己不是出身书香门第，可以象于丹象许渊冲这些学者那样几岁就能熟读诗书，我是从高中开始才自己去读书，渴望读书的。我的大学全部献给了书籍，别人都不相信这点，好多以前的同学朋友在这么多年没音讯后，现在跟我聊完会说你大学肯定是在学生会当头头，经常组织游说，现在居然这么能说。呵呵，他们意外得到的回答是：我的大学跟我现在的外在表现天然之别，我现在有多么爱与朋友聚会、与他人交际，以前就有多么爱独处和沉思。以前是很不屑开口说话，觉得周围的人和周围人的话题是多么俗不可耐，现在自己什么都能聊，喜欢聊。工作后能聊上形而上学话题的朋友是没有了，大家各自天涯一角，生活也不再有交集，都在为前途忙碌。即使在网上碰到也不聊这些了。于是我就开始跟身边能找到的朋友聊聊家庭琐事，同学们的情感小八卦最后都能汇总到我这里，我觉得很有意思。我对自己的这种改变坦然接受，我觉得这是一种成长和蜕变。我直接阅读文本的时间是少了，但就如爱默生所说开始把生活当正文来阅读，我并不觉的自己真的变化了很多，我知道自己在内心的最深处仍然是原来的自己，不管外在会有怎样的变迁。但不能不说我在这样的生活中我就没有精神危机感，我常担心我这样频繁地混迹在油腔滑调的商人中间会不会也变得很市侩。

但正如周国平所说的，如果没有这种精神危机感，反而证明你已经无药可救，真正俗不可耐，所以会如此心安理得。一个人为了实现自我，必须先在非我的世界漫游一番。但是，有许多人就迷失在这漫游的途中，沾沾自喜于他们在社会上的小小成功，不再想回到自我。成功使他们离他们的自我愈来愈远，终于成为随波逐流之辈。另有一类灵魂，时时为离家而不安，漫游愈久而思家愈切，唯有他们，无论成功失败，都能带着丰富的收获返回他们的自我。

我知道我跟我的许多朋友一样正在漫游的途中，我们无法保证在最后我们都能拿到功成名就的果实，这在概率和现实上也是不太可能的。但让我们绝不伦为随波逐流之辈，不管最后成败与否，（在此祝愿越多人最后能功成名就，也包括自己），而无论旅途的长短、远近，让我们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带着丰富的安静回到自我。

未来如果我有幸能闯出一点名堂，我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做出让许多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选择撤离。做为一无所有的年轻人，你是没有资格奢谈超脱的，那样不禁让别人觉得你很可笑，尤其是当今社会，所以我会很努力地去争取自己在世界上的安身立命之地或者可以直接说追求外在的成功。当然我敬佩能安于清贫又有丰富灵魂的智者，他们可能没能被历史和社会记住，但他们是优秀的，他们的人生本来就超脱于人类历史之外。泰戈尔曾说：“外在世界的运动无穷无尽，证明了其中没有我们可以达到的目标，目标只能在别处，即在精神的内在世界里。在那里，我们遇见我们的上帝。”他接着说明：“上帝就是灵魂里永远在休息的情爱，这种情爱包括创造的成就，精神的富有，博大的爱心，而这一切超脱于俗世的争斗，处在永久的和平之中。”而这种境界也正是周国平所一贯推崇的“丰富的安静”之极致（安静，是因为摆脱了外界虚浮名利的诱惑。丰富，是因为拥有了内在的精神世界的宝藏。引自周国平《安静》）。我想前面我所敬佩的智者是可以成为“丰富的安静”最合适的代言人或者说领袖。而我愿意做他们坚定的追随者，我想看看如果能站在成功的巅峰俯视成功本身，进而蔑视他，而最后又能安然超脱于成功，或者说超越于一切的外在。

以前我觉得自己喜欢或者说在性*情上更愿意接近道家的庄子，但从周国平介绍袁中郎之后，我觉得自己更喜欢和愿意接近他。

一面彻悟人生的实质，一面满怀生命的热情，两者的结合形成了袁中郎的人生观。他自己把这种人生观与儒家的入世，道家的玩世，佛家的出世并列为四家，称作适世。若加比较，儒家是完全入世，佛家是完全出世，袁中郎的适世似与道家的玩世相接近，都在入世出世之间。区别在于，玩世是入世者的出世法，怀着生命的忧患意识逍遥世外，适世是出世者的入世法，怀着大化的超脱心意享受人生。用袁中郎自己的话说，他是想学“凡间仙，世中佛，无律度的孔子”。

中郎一生最喜游山玩水，结交朋友，饮酒做赋，但他同时又是绝顶能耐的好官。“人生不得行胸臆，纵年百岁尤为夭。”所以我觉得我们也该学学中郎，为事业为生活忙碌是在所难免，但绝不能使自己行将就木时发出这样的叹息：我只是使用了生命，未曾享受过生命。

这个午后，我觉得自己也是在享受了一次生命。大学时的同学朋友天南海北哪里都有，我正有此意从今年开始，每到放假就出去逛逛，享受年轻、享受人生，此举岂不痛快哉？

竹丝

2009-0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