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怀念老王（原创）

文:胡殿红

以前我根本不相信忘年交，以为那只不过是书上的故事而已，根本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试想一下，两个年纪相差很大的人，志趣、言行肯定存在不小差距，如何能成为挚友？可当他悄无声息地来了，我竟然接受得不着痕迹，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二十年前我师范毕业后，分配到了一所条件不错的乡镇中学，尽管当时教师住宿紧张，校长还是为远道而来的我单独安排了一间住室。住宿一排位于大门东侧，说是一排其实只有三间，最东边的一间是学区伙房，我这间和门岗相连，处于中间，和门岗有门相通，但门用钉子钉住了，这样互不影响。

我正在收拾东西，听到有人敲中间的门，“听说你是新分来的大学生，我叫王红彬，从别的学校调过来的，今天咱都是第一天上班，认识一下吧？我好热闹，把中间的门打开吧？”在得到我的允许后，老王找来了工具，一阵叮叮铛铛之后，我见到了老王，他个子不高，面色红润，一身中山装，灰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脚穿一双布鞋，给我一种邻家大叔的印象。

那时我还不大抽烟，忙拿出父亲提前准备好的香烟让老王抽，他把烟也拿了出来让我，我的是丝绸之路，他的是三妹牌，我们两个都笑了，档次相当彼此彼此，于是我们在云雾缭绕之中开启了友谊之门。

老王是本乡本土的老教师，自然和学校的其他教师熟悉，那时候晚上有晚自习，自习过后外村教师大都住校，没事的时候都爱去门岗看会报纸，聊聊天。

我正在和王老师闲聊，学区吴老师和郭老师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老王互相做了引见，直到现在我和他们还不时小酌，相处得跟亲兄弟一样。也不知是谁提议，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喝点酒吧。郭老师找来纸和笔，写好后让我们先挑最后给他留。只见纸上上半部分是我们四人的名字，下半部分他用手捂住，让我们从自己的名字向下面四个部分划线，划到哪个金额就拿多少钱，我最终划到的是跑脚不用拿钱。我笑着说，我才不当白痴呢？跑脚的时候，自己又拿钱买了两盒石林烟，那晚我们坐到很晚，喝得很尽兴。

老王家离学校不远，人很热心，他经常带我去他家吃饭，刚开始时我忸捏着不好意思去，时间长了，隔一段不去，还十分想念大娘包的饺子。每次去我们也很简单，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去的次数多了，和他的家人也都熟悉起来，关系相处的也很融洽。刚哥是有名的厨师，我结婚时自己背着包找到我家，我的整个婚礼几乎他一个人忙活酒席，送亲的都说，没想到在农村还有这么好的大厨。有时半夜老王饿了也叫我一块去家里，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吃饱喝足之后三五分钟到学校休息。

老王在工作上给予我很大的帮助，刚参加工作没有经验，有时虽然一腔热情，学生却并不买账，老王倾囊相授工作方法，使我在短时间内进步很快，第一年教的初三毕业班有三、四个考上了师范，打破了学校零的记录。

1999年父亲因病去世，我欠下了三万多的债务，现在三万不算什么，但当时可谓天文数字！因为我每月的工资只有198元。那时我感到生活无望，意志很消沉，无数个不眠之夜是老王陪我彻夜长谈，使我重新鼓起生活的信心和勇气，不仅没有倒下去，还听从老王的建议，转移注意力报考自学，结果顺利拿到了毕业证书。没有王老师的开导，我至少还要多走几年弯路。

2002年岳父去世，由于内弟尚小，恐怕岳母伤心，我调到了岳母家附近的学校，看到满目疮痍衰败破落的校园，面对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我一度犹豫，又是老王把我叫到家中畅谈两昼夜，使我克服了畏难情绪，满怀激情投入工作中去。2003年非典期间，由于工作突出，临危受命破格被任命为该校校长，经过五年的努力，把一个濒临倒闭的小学发展壮大到200多人。

2009年我调到了离县城较近的学校工作，老王也退休了。虽然我们不能随时相见，但时常电话联系，有时他到县城也找我聊天，逢年过节我都会去看他。再后来老王病了，肢体和言语都有障碍，不方便出门了，我们见面的机会明显减少了，但只要我去他家附近办事一定去看他。他说话吱唔不清，但他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我都明白，丝毫不影响我们交流。

今年由于疫情不能出门，过年时我没去拜年，三月份的一天，刚哥打电话告诉我老王走了，我一时反应不过来，难以置信那么乐观开朗的一个人，在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面前是那么脆弱。

手握着铁锨我一锨锨埋土，尽管累得气喘吁吁也不让人替换，我用自己的方式送老王最后一程。从此天上多了一颗明星，人间我少了一个知己。

愿天堂没有病痛，老王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