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在那饥肠辘辘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

2021-03-02 16:12 编辑:云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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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社会,太平盛世,社会安稳,物质极大地丰富,想吃啥有啥,谁还会想起我国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的煎熬?谁还会回忆起饥肠辘辘的滋味? 1959年,当人们还沉浸在大跃进的狂热中,老天爷却翻了脸,给人们一记当头棒喝:连续三年严重干旱。 关中平原东起潼关,西到大散关,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四季分明,风调雨顺,物产丰富,人杰地灵,是中国最早被称为“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的地方。可是到了1960年的春天,关中平原却黄土蔽日,寸草不生。 “九九八十一,老汉顺墙立,冷是不冷了,只是肚子饥。”孩子们天真无邪地拍着手,念着顺口溜。 在墙根晒太阳的老汉老婆,手搭凉棚,看着越晒越红的太阳,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老天爷呀,都半年多了,咋不滴一滴雨呀? 渭河、石头河、麦李河罕见地断了流,河床上裸露着一片白花花的石头和沙土。树木稀稀拉拉地冒出几片树叶,耷拉着脑袋。村道上浮着一层厚厚的黄土,脚一踩上去朴朴朴地响。田野里一片焦黄,寸草不生。大黄狗吐着长长的舌头在喘气。空气好像划根火柴就能点着。 生产队组织社员开展生产自救,男女老少每天担着水桶,端着脸盆,提着瓦罐,到五丈原下的石头河边去挑水,一盆水倒地里,转眼就干凅了,杯水车薪,能救几亩小麦? 公共食堂每天只开两顿饭,早饭是包谷丝和淀粉馍,晚饭只有面糊糊。所谓淀粉馍就是用上年剥过玉米粒的玉米芯,砸碎用水浸泡,水里沉淀下黑乎乎的植物纤维,加少量玉米面,蒸成发糕,一咬黏在牙上,半天咽不下去。 每次娘到大食堂领来包谷丝,爷爷要煮些野菜或者树叶,掺进去,才给每个人分配。当时在包谷丝里找到一颗未搅匀的疙瘩,就十分高兴。婆婆每顿都要把她碗里的饭分一半给我,常常说,我老了,我不饿,娃娃正长身体,娃娃吃。那时年纪小,啥也不懂,婆婆那时已经饿得腿肿脚肿,脸上肿得发亮,腿上一按一个坑,半天弹不起来。 那时整天感到十分饥饿,没有吃饱的时候。刚到半上午,肚子就开始抗议,先是“咕咕咕”地叫,一会儿肚子开始微微的疼,双手抱着肚子蹲一会儿,稍微好一些。再过片刻,胃一抽一抽的疼,只能喝碗凉水充充饥,嘴里不断地咽口水,眼巴巴地等着大食堂开门,眼巴巴地等着娘打饭回来。每顿饭都是野菜稀汤,刚吃完饭,撒两泡尿,肚子又饥了,晚上常常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像肚皮贴到脊梁骨,直愣愣的睁着眼睛等天亮。见了绿色的东西,能吃不能吃,都想咬几口。 吃不饱饭,社员们上工都是磨洋工,一下工就像疯了一样,到处去挖野菜,摘树叶,榆树叶子捋光了,榆树皮剥光了,榆树根也挖出来剥了皮,晒干砸成粉掺些面吃。能吃的野菜吃光了,能吃的树叶也吃光了,有的人就挖观音土充饥。观音土也称高岭土,富含硅、锌、镁、铝等矿物质,是粘土矿物,现代人用来制作陶瓷。人们挖来观音土,晒干碾成粉,掺在野菜或树叶里烙成饼充饥。许多人吃了观音土和玉米芯淀粉,好几天不大便,憋得肚子发胀。有的老人、病人走着走着就倒地不起。 小学每天只上两节课,学生去也行不去也可以。学校离家2里路,每天上学、回家,走路腿发软,心发慌,头发昏,走几步就得躺在路边的枯草上,喘一会儿气。下课后,同学们成群结队的去野外找能充饥的东西。在上年的红薯地里,我们仨仨俩俩用锄头刨遍了角角落落,偶尔找到核桃大的几个小红薯,在衣襟上擦擦土,几口吞下肚子。上年玉米收完后,玉米杆堆在田埂上,我们便一丛一丛地去翻,偶尔找到一穗遗留下的玉米棒,就高兴得大喊大叫,点着火,把玉米棒插在木棍上烤一烤,每人分吃几粒。玉米杆、红薯地找完了,我们就到黑豆地里,挖开田鼠窝,寻找田鼠储存下的口粮,有时挖了一天,也找不到几粒黑豆。 人们天天望着火红的太阳,期盼着天阴下来,哪怕滴几滴毛毛雨也行,可是天空连一丝云彩也没有。老汉们瞒着村干部,到石头河边的龙王庙里,跪在地上烧香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祈求龙王爷显灵降雨。老婆婆们则在村里的大青石碾盘上,一遍又一遍地用清水洗着碾盘,祈祷着:老天爷呀,您睁睁眼睛,救救天下苍生! 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呀。 一天,婆婆们正在洗碾盘祈雨,一对三十多岁夫妇,带着一儿一女,大约七、八岁,到村里来讨饭。一家四口衣服褴褛,满身黄土,背着一卷破破烂烂的铺盖,满脸污泥,只漏出一双双惊恐的眼睛。两个孩子拉着妈妈的手,不停地喊,妈妈,我饿,妈妈,我饿。婆婆让他们坐下,从家里拿了两个菜疙瘩塞到孩子手里,倒了碗水给他们喝。 大家问他们是哪儿逃难来的,女的哭着说是甘肃来的,实在是饿得受不了啦,出来逃荒。 男的扑通一声跪在婆婆面前说,大婶,您积积德行行善,把两个娃娃留下,给口饭吃,逃条活命。我们两口死到哪儿也不要紧。 这可施不得,这可施不得,婆婆急忙扶他起来,你看我们这儿两年不下一滴雨了,自己小命也不保,谁还有能力收养孩子呀? 男的拉着媳妇、孩子一齐跪在了大家面前,伤心地哭起来,婆婆流着眼泪说,孩子,起来吧,你们一家晚上先住在生产队的饲养室,我再给你打听打听。 二爷只生了一个二姑姑,一心想要个男孩传承香火。婆婆找到二爷二婆,商量了半晚上,咬咬牙收留了这个男孩,这个男孩按我们家的辈份,就成了我的五爸。几年后,五爸回甘肃找到了亲生父母和妹妹,但他还是回到了二爷家。 面临死亡,人的生命力十分顽强。 干旱仍然在继续,公共食堂已经解散。五丈原上找不到野菜、树叶、树皮了,人们就到石头河两岸寻找,石头河虽然干枯了,但地下水仍然十分丰富,过去的沼泽地里野芹菜,河滩上的野韭菜野蒜,都成了人们的救命之物。 稻田里生长着一种野草,我不知道它的学名叫什么,茎是空心的,直直的,不长叶子,根扎的特别深,在犁过地的硬土层下面,长着大拇指一样、圆圆的、黑色的疙瘩,村里人叫它“茨菇”。不知谁发现了“茨菇”可以吃,每到冬天,全村男女老少就到石头河畔的稻田里挖“茨菇”。一家人挖一天,可以挖大半笼子,洗净后用小石磨磨成浆,煮熟放凉,就成了特别美味的凉粉,可以凉拌、热炒、汤煎。正是这个不知名的野草,在三年困难时期,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三年自然灾害后,我再也没吃到过这个东西。当我鬓角白发的时候,仍然十分怀念“茨菇”凉粉的美味,也许它并不好吃,只是我记忆中的一种感觉,但我永远怀念它、感谢它的救命之恩。 爷爷是个竹篾匠,手艺远近闻名。他抽空编了一些笊篱、篮子,带着我去高店集市卖。我们刚走到高店街的南头,只见一个年轻人从街道方向奔跑过来,后面一个老人在追,年轻人跑到一个厕所前,把手里咬了一口的白面馒头扔到一摊泥水里,站住不跑了。后面追的老人看到这个情景,摇了摇头,叹口气,转身走了。年轻人连忙捡起泥水里的馒头,在衣襟上擦了擦,几口吞下肚子。 那时一个馒头一元钱,相当于现在的一百多元,谁能吃得起呀,难怪有人从别人手里抢馒头吃。 我曾经查阅过我们村的户口册,全村上千户人家,1961年竟没有出生一个婴儿。饱暖思淫欲,当人们最低的生存需求都无法满足时,还何谈传宗接代? 三年自然灾害过后,五爸得了一种病,吃多少也吃不饱,擀2斤面粉的面条,他一顿吃完,还要喝一碗面汤。肚子胀得像鼓一样,还感觉饿,还想吃。 这就是饥饿的滋味。 爷爷常说,吃饱了肚子,不要忘了挨饿的时候。 回首过去的不堪岁月,不是为了忆苦思甜,而是寻找那非常时期人性的美丽与丑陋。 自然灾害将会不断发生,但我希望三年自然灾害的悲剧永远不要重演。 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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