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黄石一夜
2022-10-03 09:20 编辑:云彩间
文字/高立
黄石水库和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相距不远,没有喧嚣,恰似神仙居住在云水之间。崇山峻岭,环扣天池,库区汇聚了五条河流,连接常德和张家界,水绕桃源县和慈利县,美誉“千岛湖”,最形象的比喻就是她有32个西湖那么大。
渔民老饶的家在库区深处的山边,屋后是很陡的山坡,出门只能靠船走水路,今年后山才修通水泥路。临水靠山,人烟稀少,老饶没田没地,山水就是他的生计,孩子和老伴都外出务工,他独自留守,清静就是他的伙伴。平日里,有兴趣就养蜂,有鱼情就撒网。
夕阳生辉,俯视旷野,黄石水库的秋色一览无余,洁白的云朵在水面上轻盈铺陈,清澈的波浪和蓝天相映如画,山上的青枝野花没有怯秋的迹象,依然我行我素,花枝招展。从库坝往下游开阔处望去,一片片农田金黄耀眼,逶迤延伸。今年大旱,黄石水库被旱情逼得袒胸露背,甚至有点干瘪,往日少妇的身段,如今少了些丰盈。炎炎夏日,她像万物之母,用乳汁滋润了千万顷良田,那些稻粱瓜果,像金子一样成熟的喜悦,仿佛就是她流动的青春。
趁天还没有黑,老饶划船把我们送上了岛,准备明天垂钓的布局。眼前这些裸露的群岛,之前几十年一直淹没在水下,全是岩石碎末,寸草不生。在空旷的枯岛上行走,仿佛踏上了火星。要知道,这些岛今天虽然在我脚下,以前可是雄伟的山巅。
夜幕降临,快上岸吃晚饭了,老饶要我们把渔具都放在岛上,不用收捡带走。我们有点不放心,怕万一有人拿走,明天没法垂钓了。见我们犹豫不决,他说,这岛上没人来,来了人也不会拿。我在这里打鱼摸虾快70年了,我给你们打保票。
山和库已经融合成水墨一样的夜色,世界仿佛在天边又在眼前。此时此刻,只有天上的星星和水库里的渔火闪烁,一种撩人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老饶当年在大队干过厨子,甩手就做了三道菜端上桌来,韭菜炒鸡蛋炖一锅,湖里的刁子鱼炸一盘,还有一碗清炒豆角末。四个老男人,在水库边吹酒瓶,吹牛皮,吹晚风。那个酒胜过国酒茅台,那个菜美过山珍海味,那个风爽的忘乎所以。我们有点好奇,问老饶,单家独户住在半山腰,龙头里的自来水哪里来的?老饶咪了一口酒,说,我用的水不是水库里抽的,也不是自来水厂送的,是在后山洞里接的泉水。我洗脚都用矿泉水,不花一分钱呢,我是农民的腿,皇帝的脚。说完,他笑得好开心。酒兴正好,他又指着樟树下的几箱蜜蜂,自豪地说,这些蜜蜂都是从山里自己飞来的,队伍不断壮大,每年可以采蜜上百斤。我的蜜都是“百花蜜”,纯天然,没有人工添加,原汁提取,一百块钱一斤,有点贵但是俏得很。
酒足饭饱之后,灯朦胧,星朦胧,一阵睡意袭来,我们进了房间打算去做美梦。老饶怕挤着我们,他去船上睡了。我们三人两张床,稀里糊涂倒头就睡。农家的床铺,柔软的床单,粗布被窝,贴身亲肤,就像睡在婴儿的摇篮一般安稳舒适,顷刻就进入了我的中国梦。
转钟四点多,雄鸡打鸣,那清脆悠扬的报晓声穿透夜空,打破寂静。也许是城里生活久了,好多年没有听到这样报时吧,想到天亮前我们就要登岛起网见鱼,一时兴奋得没有了睡意。鸡叫三遍,像催征的号角,我们整装待发,这时才发现睡了一夜,居然房门都没有关,走出来一看,岂止房门没有关,堂屋大门,包括家里所有的门都是大敞四开。
老饶早就起床了,从水库里走了上来,准备划船送我们去岛上。我们问他,昨晚走时怎么没把门关上?不怕失盗吗?他轻描淡写地说,小钱都在微信里,偷也偷不走,何况这里半个人都没有。不管睡觉还是外出,我几十年没有关门了,这里还是盛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哈哈,他说得好轻松。
黄石一夜,恍如隔世。也许,这就是人们想象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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