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价的祖母绿
2017-03-02 10:40 编辑：柴傲晴
王艾迎
祖母绿是一种宝石，晶莹透亮，翠绿欲滴，充满着生命的气息，象征着永恒、幸福和仁慈。我虽对奇珍异宝不感兴趣，但对祖母绿却情有独钟。因为祖母绿太昂贵，我只好把购买它的想法放弃。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我的祖母不就是祖母绿吗？不是祖母给了我幸福吗！我何必去企求外在的东西呢？可惜，在我明白的时候，祖母已经去世15年了。
我的祖母是一个小脚老太婆，十分慈祥。小学毕业前，我一直生活在她身边，享受着她带给我的快乐和甘甜。她为我做好吃的饭菜，领着我走亲戚，给我讲故事，还充当我的保健医生。那个阶段，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她做的水饭特别好吃。她先把黄豆在锅里炒一下，上一点火色，然后与小米放在一起，用慢火熬，舀到碗里黄黄的，粘粘的，香香的，我每次喝了一碗还想喝。农历二月初十，我过岁（我过生日），她总会做一顿香喷喷、油汪汪的小麦粉臊子面，不仅有肉、豆腐、红萝卜，还有鸡蛋片，色味俱佳。这算是非常高级的款待了。当时，一般人家常常吃的是粗粮，还有人饿肚皮呢。有一年，生产队杀了一只山羊，给我家分了7两肉和一点羊血。祖母没挪时分，把肉洗净，剁了一些葱，烙了几个馍，加了一些粉条，做成了羊肉泡（那时叫喝羊汤），就着蒜吃，不腻，不腥，香味扑鼻。这是我第一次吃羊肉泡，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每年小麦才割完，还没有碾打，她先提几捆麦，把麦粒揉下来，簸尽柴草尘土，放进碓窝，用石棒槌砸麦仁。然后将麦仁兑上水，放在饭盆里，用秋树叶和蒸布苫上发酵，做成甜胚，让全家人尝鲜解渴。
有段时间，我的头皮长了很多癣，奇痒难耐。祖母十分着急，让爸爸把我剃成秃子，她则端起煤油灯，在左手心倒了一点煤油，把煤油摸在我的头皮上，接着用火柴点燃，迅速用手掌将火磨灭。这方法竟然十分有效，我基本不痒了，大概病菌被烧死了。
晚上，我喜欢和祖母睡在一起，爱听她讲生动曲折的故事。她讲的王祥卧冰求鲤孝母的故事，使我深受感动。我明白，她给我讲这个故事，就是想让我从小做个孝敬老人的人，做个善良的人。她的用意多么深刻啊！
就是这么爱我的祖母，有一次我把她气得流泪了，从此爆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夏天的一天，我中午放学回来，一放下书包，祖母就让我到灶房拉风箱，帮她做饭。炊烟不停从锅眼门冒出来，灶房烟雾弥漫，呛得我眼睛发酸、流泪。我不禁产生了疑问，为什么别的孩子不拉风箱，我偏要拉呢？联想到一个亲戚把她叫娘，我怀疑她不是我的亲祖母。我不拉了，要从灶房出去，但祖母不让，说吃饭时间到了，她一个人做不熟饭。我壮着胆子对祖母说，“你不是我亲婆。”祖母震怒了，扬起了巴掌，好像要打我。她大声说，“狼吃剩下的，谁给你说的，谁给你说的。”她捂着嘴巴呜呜地哭了起来，还喃喃自语地说，“我27岁进你们家的门，你爸当时才7岁，下雪天连一双袜子都没有…我把他养活大，娶了媳妇…，如今孙子都说我不亲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祖母果然不亲，以前任何人没有对我讲过。
后来，我知道，祖母20多岁时，丈夫突然去世，没办法，留下自己唯一的孩子，净身出户，来到我家，成为了父亲的继母。我好后悔啊！我耍小聪明，嘴那样臭，深深伤害了祖母，增加了她的痛苦。
光阴如梭，我上了初中和高中，离开家里，在校住宿。我每周回家取一次馍，每次临走时，祖母把蒸馍、烙馍、装了油泼辣子的小瓶子放进竹篮和挎包，有时候，再装一大瓶腌辣椒让我夹馍吃。很幸运，我应届考上了大学，总算没有辜负她的操劳。时隔两年后，弟弟又步我的后尘，上了同样的初中、高中。复读一年后，他也考上了大学。这期间，为他主要做馍的照旧是祖母。我住校时每顿吃一个馍，据此计算，我6年吃了4320个馍，弟弟7年吃了5040个馍，总共就是9360个馍，大概可以装几汽车。可想而知，身体并不太好的祖母在13年时间，光为我们两个做馍付出了多少辛苦的汗水啊！
令人伤感的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祖父和父亲接连去世，这给了祖母毁灭性的打击。特别是父亲去世时年纪尚轻，祖母当时昏厥了过去，差一点走进另一个世界。她大概记挂着我们尚未成人成家，从死亡线上坚强地走了回来。
我毕业后分配在外地工作，考虑到母亲做山庄，祖母一个人在家生活困难，我依然决然地回到了故乡。每周或隔一周回家一趟，看望她老人家，为她担水，买药。她最常吃的药是安乃近，很便宜，也管用。她只让我一次买1元钱的，20片或22片，不论多少，她总是兴高采烈。她很少上县城，每次来，我要给她买别的东西，她都不答应，只在西关市场吃一碗荞面便很满足了。她逢人就说我和弟弟好、孝顺，我是多么地惭愧啊！
而立之年，我事业无成，小家庭却散了，只好和6岁的女儿两人过活。祖母经常牵挂着，为我们操尽了心。有一天中午，我刚把孩子从学校接回来，打开房门，祖母拄着拐棍来了，拿了一大捆鲜嫩的韭菜。她让我去买点豆腐，要给我们包饺子。我只好从命。回来时，只见小案板放在地上，案板下面铺了几张报纸。祖母正脆在地上，在案板上擀饺子皮。我的案板原来是用四摞砖头支撑的，不稳当。她怕在上面擀饺子皮，把砖头摇塌了，放在床上，又怕把床弄脏了。所以才出此下策。我眼睛一酸，差点哭出声。这就是祖母，她时时刻刻牵挂着身处困难中的我们。
2002年7月，母亲在山庄上忙，我上班，只有祖母一人在家。邻居发现她有两天没有出门，意识到可能发生了大事，专门跑来告诉了我。我急忙回家，撞开院门，进到屋里，看到祖母倒在地上，身体已经僵硬。一向胆小的我，毫不犹豫，将她抱到了炕上。霎时，我昏天黑地地哭起来，泪水倾盆而下。
祖母就这样悲惨地走了，享年78岁。
她是那么勤劳、善良，总想着别人，苦着自己。她用自己的爱养育了我、妹妹、弟弟，给了我们力所能及的幸福。从来没有因为我们不是她的亲孙子而有所嫌弃，也没有因为给我和弟弟上学做了13年的馍，在我们面前有所叹息。她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对我们无尽的爱。我和弟弟只所以有今天，祖母居功至伟啊！
现在，我明白了，我只所以对祖母绿有奢望，是因为祖母两字镶嵌其中，让我想起祖母，感到幸福。祖母是每个人成长的摇篮，是幸福的必备条件。祖母绿宝石有价，而祖母对我们的爱无价！如果再聚会，我还要喝祖母做的水饭，依偎在她身边，享受她的温暖。愿祖母在地下平安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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