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她苦了_那些年,她苦了经典散文

2018-08-06 21:13 编辑:许冰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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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买菠菜,新鲜的菠菜,便宜卖喽!”经凛冽的西北风切割的高亢吆喝声,有点打颤,有点沙哑。

在十冬腊月的冬日,她就靠在破旧的大梁自行车旁,站过一个又一个清晨。偶尔,疲倦地站着打盹,听见过路人的脚步声,立马睁开眼,不管人家买不买,总会赔上一脸笑容,一一道出她菜的价格,一遍一遍的重复吆喝。

冬阳渐渐睡醒,眯缝着眼睛,格外凝重,又略带寒冷的苍茫,天空亮了,弥漫的雾气薄了。她摊位后,光秃秃的树枝上堆积一层沉甸甸的雪球,一阵瑟瑟的寒风吹过,灌入破旧的衣襟,雪碎屑簌簌洒一身。一缕阳光漏过枝杈的间隙,点点暖化她发梢和眼眉的寒霜,瘦小的身影不时地左右跳动,不断捂手哈口热气搓一搓,透支少的可怜的温暖,又紫又青的嘴唇才渐渐红润。行人寥寥的街道,寒风徘徊,那干巴巴的树枝,只剩下一声声咯吱的轻叹。

顾客来买菜,她熟稔地一手拿着秤,一手护着托盘上的菜,秤杆高高翘起,笑说“瞧,肯定不能让你吃亏!”。那是一杆刻度清晰的老秤,棕红色的秤杆两端镶有薄薄的铜皮,泛着岁月的光泽。那时,没有电子秤,没读过书,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她,心算好久,就怕万一算错了,等买菜的人付钱走了,她还念叨了一两遍,才安心。

半早,集市街道渐渐熙熙攘攘,时而传来各种讨价还价声。那时,没有大棚蔬菜,白萝卜、白菜、菠菜是最易储存的冬季蔬菜,她最会种,农家人也爱买。她摊位买菜的人渐渐络绎不绝,一个人常常忙得不亦乐乎。一阵忙碌下来,饥寒交迫的她,不舍得花钱买小街摊上热腾腾的烧饼,饿了就吃些出门携带的冰冷馒头,嘴唇干裂已有血渗出,却从未买一碗热粥。偶尔,街上熟识的人送她一碗,总会笑颜谢绝,若推辞不掉,便拿最好的蔬菜作为谢礼。或许她并不渴,或许为坚守贫穷时那一缕高贵的灵魂,甘愿忍一忍。

如若运气好,不过午时,两竹筐的菜便可一扫而空。如若运气不好,忍到太阳微斜了屋顶后,便收起未卖完的菜和撕下的菜叶,匆匆骑着那辆凤凰牌的自行车往回赶。瘦小的她不足一米六,车座子有她半身多高,左一下,右一下,还挺顺溜地蹬住车脚。那时,乡镇间有一条泥巴路,晴天时风吹起半层尘土,车子骑过扬起一尾尘雾,雨天时坑坑洼洼的泥泞路面,稍一不留神就溅起一身稀泥或车轮打滑摔倒,自行车是她的心爱之物,如若摔倒,心思多数会护着车子。

那一条十六公里的泥巴路,裹挟着一代人苦涩的故事,藏着多少她艰辛的足印。常常天微亮,鸟儿还在沉睡,颠簸的道路上已有弯腰骑行的身影,小心翼翼载着一百多斤的蔬菜。任无情的北风吹落她额头的汗水,脖子的围巾被呼出的热气打湿,冻结成薄冰,夜色下的影子向破晓的东方行进……

推开家里的柴门,筋疲力尽的她沾满一身泥土,眼眸里布满红血丝,停好车子席地而坐,便拿出沾满油污的钱数了又数。那时,乡村没有邮局,她总是小心翼翼把钱藏在生锈的铁盒子里,放在睡枕下,看着那一沓钱日日攒厚,憧憬的心中总是揣着无比的喜悦。那平凡的笑靥下,蕴藏她不平凡的故事。

一点多左右,丈夫和孩子们下学回家时,她正在一片片择捡回的菜叶,皲裂的指尖似乎已经麻木,一边絮絮叨叨地向丈夫说着她今儿的生意,一边压着井水洗菜,进进出出皆是她忙碌生火做饭的身影。伙房里,泥土垒起来的灶台,有两个锅灶,一大一小,她麻利地一边用自编的竹刷刷大锅,一边用自烧制的勺子淘水放进小锅,一会儿顾着锅炉的火。那时,农村还烧不起煤,一日三餐,烧水煮饭都是树枝、树叶、秸秆等。因为常年烧柴禾,伙房房顶和四壁熏得黑黢黢的,连照明的灯泡,都笼罩一层黑色的油烟,灯亮时泛着昏暗的黄色。那个年代,煤气和电在农家还匮乏,乡村的夜晚时常会断电,家家户户都还用老式的柴油灯和白色蜡烛。

等家人吃完饭去学校,她便忙碌着洗碗刷锅,弯腰端着满盆煮熟的猪食倒进石槽,趁着猪进食的间隙,赶忙冲水打扫圈舍,日日谨慎照料,唯恐猪儿感染上病情。一年里,养两三头肥猪,是她引以为傲的活儿。年底,卖猪的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能为家人置办好布料、针线、炮竹、香油等年货,意味着过一个福年。

冬阳低于树梢时,她会在日落前,匆匆赶往村外的菜园,筹备第二日赶集要卖的新鲜蔬菜。傍晚,霜打过的菠菜叶寒气冻骨,硬硬的土壤上结一层薄冰,手触碰上去宛如在刀刃一点点划过。田垄里,蹲了很久的身影有点眩晕,便弯起腰,手却未停顿。一道半暖的斜阳,侧敷在她脸颊上,想抚平紧锁的眉头,那怕温暖一点点也好。

夜晚,暗黄的灯光下,孩子们埋头做着功课,她与丈夫一起清洗蔬菜上的泥土,擦去冷冷的余水,用红绳打捆好,放入竹箩筐。那个时代,家人的衣服、鞋子和手套都需要她亲手制作,一双手烙满岁月的老茧。平日,她爱收集未涂抹的纸,用白线装订好,留给孩子当草稿本。过年时,孩子的新棉鞋,她会绣一两朵牡丹花。偶尔,深夜坐久了,眼一花,绣针便扎在指腹上,血珠即刻涌出,滴在那朵半开的牡丹上,煞是好看。她用嘴唇吸了吸,似乎顷刻间已痊愈,又埋头继续。

一夜沉沉的睡梦中,或许梦见她的蔬菜一会售罄,或许梦见她的猪儿又卖个好价钱,或许梦见她的孩子获奖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在脸上若隐若现。第二日黎明踽踽独行的身影在走自己的夜路,在勾勒春暖花开的未来……

春去秋来,一晃就很多年过去了,只是年年岁岁花开依旧,岁岁年年人景月异。岁月里的某一年,乡间的泥巴路铺成平坦的柏油路,如今修成四通八达的水泥路旁,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两层的白墙黛瓦小楼,庄严的大铁门里停了一辆卖菜的电三轮车,车架上贴了支付宝收款的二维码。空调屋里,传来与孩子手机视频聊天中高一声,低一声的笑语。来祝寿的亲戚不断称赞你孩子争气,读了硕士和博士,多有福呀!傍晚,她常约村里的好友在修好的河堤畔走一走,再一起跳广场舞。夜晚,与丈夫坐在液晶电视前唠嗑,白炽灯下平凡的她两鬓斑白,苍老的容颜不时绽放出未老的笑。

那些年,她从未畏惧,历经的酸苦,熔铸在旧时光的琥珀里,散发暖暖的光芒,美的蜇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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