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那个即将消逝的村落

2018-12-09 21:45 编辑:沈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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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城中村的拆迁,我的故乡那个小村,房子已经拆了不少,散落如狂风扫过的沙盘。那些历经沧桑的老屋、枝丫虬曲的老树、幽深狭窄的胡同,还有那坍塌了大半的破碾棚,都将要消失。将来,故乡会是另一种模样。

村子在县城的南边,原来与县城隔着好大一片原野,那一片春天碧绿秋天金黄的庄稼是清晰的界线。那边的生活与这边并不遥远。那边的城市晚上是一片灯火,车水马龙和高楼大厦,对乡村娃子而言这是一种让视线纷杂又纠结艳羡的诱惑;原野的这边是黑的村落,胡同旮旯巷里人家,质朴爽朗的乡音还有偶尔的犬吠鸡鸣,单调的日子却也过得快乐。小村的安静把小城衬的有点热闹过火,小城的热闹让小村显得有些冷落。县城在慢慢变大村子在慢慢变小。城里的生活真是奇妙,年轻人的心早已都奔到那边。

其实,在这片土地上小村比那边的县城存在要早。村子有着悠远的岁月,它曾经哺育了代代的乡亲,这群最膜拜黄土地的子民。它的一草一木都牵连着一段古老传说。

听老人讲,村子的先人来自山西洪桐县大槐树底,在洪武年间搬迁到这里。那时朱洪武征杀山东,把山东人都杀绝了。后来看历史书才知道元末明初争天下时山东是双方争夺主战场,战乱频繁,厮杀不断,原来的居民死伤逃离殆尽,所以大明王朝组织了明代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人口迁移,从山西迁民四十多万到山东。大概先祖就是那时到达这个地方。

先祖当年可能没想到,他千辛万苦的跋涉让这个地方有了血脉香火并延续了千百年,洪武皇帝没有了,朱家的皇子皇孙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可先祖的子孙却在这个地方繁衍并聚成了这个村落。先祖当年更没有料到,许多年之后,他的子孙会走出村子融入更大的城市生活。

小村经了许多风雨,那些老树,那些房子,那些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那些穿着件花衣蝴蝶样穿过街头的婆姨,都让小村有说不完的故事,描不尽的图画。小村静了是一曲歌,闹了是一台戏。村中的古井汲上来的不只是甘冽的泉水,更是四季的香醇和清冽,辘辘里转动的是慢慢的的农家乐,咿咿呀呀轻摇着。青石街上,偶尔的雨天,一柄油布伞或是小花伞,慢慢走近,轻轻推开谁家紧闭的家门,小小的院落都满蕴着亲亲的乡情。

往昔,乡亲们聚于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庄稼地如此接近。可以后乡亲们的生活将不再是耕作稼穑,很多人会有更多职业选择,可能很多人会向着更大更远的城市漂泊。但我们的根早已深深扎入脚下这片土地,随手抓一把土,便是一捧美丽的故事,随便触一块砖,便生出许多亲情的回忆,随便一个脚印,都是父辈祖辈走过的痕迹。根能走吗?我这样问自己。

一个人能从一片土地转向另一片土地,从一个乡村搬向另一个乡村。人就是在这片最熟悉的土地上出生,又在故乡的土地上成长,从而完成自己神圣的生命涅仪式。这片温热的土地,叶落归根的故事代代不已。这片土地有一种将乡亲们世代相连的东西,有一种将人与黄土地紧密相系的东西,叫做血脉。而一个乡村,就是一个血脉相连的共同体,还有什么比乡音更美比手足之情更深比血脉更紧密的呢?

忽然,心中想起了小学课本上的一个故事:桔生淮南为桔,生淮北则为枳。人也会是这样吗?融入城市生活,将是桔呢还是枳呢?每一个人都是一株故乡的树,在故乡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慢慢长大,故乡的水土赋之以灵气精骨。在他乡在城里,能长得枝繁叶茂吗?我曾见过供于案头桌上虬曲低矮小巧玲珑植株,叫做“盆景”。它们因为脚下没有伸展根系的地方,绵延不了许多的枝干与根须,所以成了这般虬屈的模样。那每个进城的人是否都能在城里争得一方合适的土壤,长成一株参天大树。

不知多少年后,我是否会彻底忘记这里。多少年来,小村沉静平和的坦然中又略带几分老气横秋的落寞的模样。青石铺就的街巷,满是清灰的颜色,一如老村的脊瓦。村里的空气总是泛着甜涩的草木味道,伴着那那悠然飘起的炊烟。傍晚时分赶着牛车行路的老人叼着烟袋锅,烟锅上红红的火头衬着黑的夜色。有月的夜晚,小村是一片香甜,月光似给小村撒上了一层秋霜,圣洁素淡。

记忆中,家乡的小河,轻轻流淌,田野的庄稼,映着阳光。村边的高崖,上面长满了颀长而坦荡的茅草与芦蒿,羊群偶尔会驻足观望。看到石头在山崖上,和花朵一起争着绽放。

记忆中,我家的屋檐夏天时蓄满鸟鸣,冬天时结满冰凌,小时候,我常常用长长的竹竿一个一个把它们打下,好奇那一段一段的晶亮透明。但更让我惊喜的是早晨醒来那满窗的冰花,凝成了多么神奇的世界。村里的屋檐下,在我的印象里,最美丽的照片是秋天,那瓣的长长的挂上墙头的金灿灿的玉米,就像房子戴上了金色的耳环。一串红辣椒像是一串串玛瑙,那是农家穷日子的火种。

记忆中,季节把巷里的青石板磨的锃亮,一层层落叶飘下又铺上,铺满我小小的心房,却无法把我的思念遮盖挡。视线被岁月扯得很细很长,缠绕在小巷的门扉篱墙,再无法收回到原来的模样。这个世界,能留住人的不是房屋,能带走人的不是道路。岁月风干了我的眼泪,却无法风干我湿润的心伤。

工作后,我离开了故乡,许多次和自己的孩子谈起故乡那个小村。从小就生活在城里的孩子一脸不解:“那些村子脏死了,太落后了,早就该拆了。”老家亲戚的孩子则告诉我:“长大后,我也要在城里生活,不回老家去了。在那里,连个好玩的地方都没有。”听了这些,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隐痛和失落。村落的根在他们心中早就悄无声息的萎缩退化悄无声息,黄土地早就不再是他们灵魂的诚挚对话者,他们的年轻的心早就攀附在了高楼的豪华气派中,土地在他们看来更像是成长路上围裹的一层厚厚蛹壳,一旦长大,壳就要褪去,他们如蝴蝶或是鸣蝉一样飞走。这是幸事还是不幸呢?我无言以对。或许,当推开高楼的窗户,站于高楼的阳台,人们看到的该是另一种明媚的生活吧,可黄土地深处的呼唤也许就再也听不见了。那耸立的高崖,那清清的小河,那摇曳的狗尾巴花,连同那老房子、老黑瓦、老石桥老烟袋锅,那窄窄的通向村子深处缝隙里长满青苔的青石板老街,也许都会彻底消失在心灵的角落。

现代的年轻人啊,习惯站于高高的楼上,看得更高看得更远。可无数的古老村落,依然坚实的卧于青山之畔绿水之旁,书写着历史的厚重与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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