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回忆

---光线穿过他，剥夺他的思想，随后，火熄灭，像停电那样迅速，磷光的痕迹慢慢地从他的视网膜消失，他想：“我只是个回忆。---

一

雪很大，覆盖了所有已经或将要裸露的地面，嘎吱的响声从脚底传来，伴随了我一路的静寞。这样的冰天雪地里，我止不住地想：春天都已经来了，冬天怎么还没过去呢？没有春暖花开，我在梦里夜夜夜地面朝大海。

这是一个陽光明媚却异常寒冷的春天。我想起来往南北之时那红了一树的娇艳桃花。三月，该是柳絮飘飞的季节了吧！天地茫茫，我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奔走。曾几何时，---我相信这世界中有我一个位置，就像我过去相信有一个人在等着我，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到达，也许已经错过了。（王朔《自选集·过把瘾就死》）---一个人的孤单让我有些想家了，想念那些妩媚风情的淅沥小雨，甚至是时不时的低沉喑哑的天空。在无尽的朦胧怀想里眼前似乎绽放了那一山烂漫的茶花。

二

依旧没有听到春天里四处埋伏的野猫的凄厉叫声，这让我在这个新年伊始感到惊恐不安，情绪烦躁极了。我固执地等待着一些突出的声线把春天叫醒，哪怕是关于春天的感觉也可以接受。可是每天窗外刺眼的雪白让人终于歇斯底里，几近灭顶的消亡。

---如果一个诺言被遗忘，那是因为词汇不存在了。但是，一切仍有可能发生，你明白吗？时间会以多种方式回来的。（《音乐之魔》）---这个春天长夜漫漫，我不小心就想起了你，无可避免地触及了心底深处的某些早已沾染灰尘的事情，可惜我们不曾有过任何承诺，也与风月无关，所以回忆显得愈发单薄。通常时候，我不敢去忆及过往，我害怕那些少许的记忆在回忆里会渐行渐远，终至了无痕迹。人总要给自己留点念想的，否则只会沦为万劫不复。

岁月日复一日走过，我收起身上所有的刺，不复年少时的棱角尖锐。有人跟我说，微笑是最好的距离。于是，每日笑靥如花，却笑不到也走不进眼底心里。也许，青春的疼痛对于每个人都是透彻心扉，但看在眼里的却只是蜕变的美丽，姿态淡然，结果辉煌。时间给我们每个人的都是丈量好的，岁月苛责夜宽待了每一个人。

三

昨晚在图书馆自习，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噬人的冷意，于是整个人打心底里烦躁起来。我一目十行地扫过手里的书，不经意抬头间就看到了对面那个女孩的美丽笑脸。她在背一篇日文，眼角的神色*却透过我看向了我的身后。那种愉悦与苦涩不言而明，羞涩而美好。---这就是暗恋，黑的酸楚的东西，不能倾诉不能化解的东西，像一支藤子缠绕在心里，岁月在走，它就随着岁月盘绕生长。她长不成树，开不了花，便始终青葱茂盛。让一生都有绿意，永不荒芜。（洁尘）---我很清楚我身后的窗台那里有一个男孩捧书倚窗而立，身穿天蓝色*的衣服，挺拔而俊秀，但独来独往，偶尔会凝视窗外，微笑，这是个有故事的人。---暗恋比《花样年华》中的爱情更为隐忍，更为凉薄，更没有实惠的期待和回报。要将暗恋进行到底，需要神的陪伴。（洁尘）---我望着眼前多日如一的一幕，心底有些微的疼。

几年前我离开，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我们相继分散到世界的角落，没有说再见。---总觉着自己欠什么，心里明白也从未得到过，怀疑中使大家都受到了伤害。（王朔《自选集·过把瘾就死》）---因为年轻时候的那些年少轻狂，我们的伤害与抚慰终于成为过眼云烟，我们的猜疑和爱恋化作席卷的悲伤，而希冀的关联在我们恣肆的挥霍里日渐苍白。---地狱和天堂都在人间，即残疾与爱情，即拯救与原罪。（史铁生《病隙碎笔》）---斯宾诺莎说过，真正爱神的人不要希望神也爱自己。曾经的欢乐悲伤，青春期的阵痛及欲|望，那些过往的梦想，一切藏在心底会随着时日泛黄，而经历了岁月的泛黄的东西，最后都会变得温馨，弥久而醇香。

四

---这两三年来，每当他看到夏季还枝繁叶茂的树木到了晚秋就叶落凋零，就会感同身受，心头就涌起深深的寂寥之情。（柳美里《口红》）---自从听到一个关乎欲|望而与爱情无关的故事之后，眼前总会隐约浮现出一株异常青葱的长在头颅上的玉米。

他和她同住在南方山区的一个小村子，村里很穷。自从兴起打工热之后，她的丈夫便也随大流外出挣钱，去了更南的南方。他只是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家里只有体弱多病的母亲。也许是那年的风调雨顺，也可能是农村的生活太过于单调，总之，在农忙季节过后，炎夏来临之时，他和她就凑到一起了，无关爱情年龄，只是一种最原始的欲|望。她的丈夫回来之后立刻就知道了一切……我没有听清她是如何设计把那个不曾成年的男子的生命弄丢的。结果就是在夏天的尾巴上，秋天的金黄还没降临的时候，人们在一块玉米地里挖出了他早已腐烂不堪的躯体。大家都说，生长在头颅上的那株玉米特别地青葱茂盛。

有人说过，时间会是个神话，死亡是个梦，夜色*多美好。春天了，我看着窗外依旧冬季风情的满目景色*，沉浸在自己纷繁的思绪里，却始终无法假装希望已经到来。在这个地方，春天对于人们来说只是个神话，就像伸开双臂想要去拥抱的幻影。然而，希望又是无处不在的，就像听了这样的故事之后，我们还可以如此期待：所幸更不幸的事情不曾发生。不管事实和思绪任何繁杂脏乱，人们都难以有需要忏悔的意识。---人间总有污浊，所以上帝主张清洁。那是一条路呵！皈依无处。皈依并不在一个处所，皈依是在路上。（史铁生《病隙碎笔》）---而作为我们，谁也无法为年轻时犯下的错误解脱，只有当我们年老时，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像年轻的时候，体验房子里的寂静无声和拜访我们的悲哀。

五

很久以后，我才发现自己养成了某个习惯：我喜欢找一个背靠未知而面向光明的地方，看来往的每一个人的表情。那是一种无关胖瘦美丑的喜好。我收集着每个人的笑颜也悲伤，抑或其他。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各种癖好以及各种行为的人，我在某个地方或许已经成为某个人行动的对象。我们相互隔阂，空间里充斥着各种人与人相交的气息。把玩着自己的心思，看那些穿透我们身体的光线，那些散光碎影。

有这样一句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划过－阴－霾的天空的灰鸟的影子一样，不给她任何压力。感受着这个喧嚣的氛围，我想我已经是一个回忆。

---在炎热的夏日傍晚，连知了都停止了歌唱。一个人席地而坐，背靠着夏天。他的四周是咝咝作响的热空气。他无聊到了极点，他仿佛感到自己又变成了不谙世事的婴儿，重新出世。树林边际的一道闪电提示了他：它来自遥远的天空，如同它本身的蓝光一样孤寂。它像他昭示的不是预言而是舞蹈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