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原野上的歌魂

2020-03-07 21:06 编辑:麴凡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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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夏天,因为偶然的一个机缘,我去了一趟祖国的大西北。在吐鲁番的葡萄沟景区里,我早晨进去傍晚才出来,漫游了一整天。沟里的风土人情,是那样深地留在了记忆里。其中的一个分景区——王洛宾纪念馆,给我的感受最为深刻,让我不期然地触摸到自己那种平时潜伏存在,彼时却暗涌而出的激*情。
纪念馆座落于葡萄沟中段的东山脚下。它面积不是很大,也不显得富丽堂皇,一如这位民间作曲家一般质朴无华。该馆的四周墙壁上,以图文并茂的连环画形式,很详尽地展示了王洛宾的生平事迹。我缓步走在整洁的大厅里,一边听着讲解员讲解,一边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往事。
记得从小时候起,我就特别喜欢《在那遥远的地方》这首歌。但生性*爱唱的我,却是不经常哼唱它。因为我觉得,象这样的歌是不宜常挂在嘴边的。它应该是心底的歌声,应该珍藏在自己心底。在我生命的某一个头脑清醒的时辰,这首歌会不期然而然地涌到嗓子眼,自然而然脱口哼唱出来。也就是说,我愿意让这样的歌在心底长时间沉睡,我不愿轻易叫醒它。它是我心里的一块海绵,储满着高原流淌的雪水。这块海绵我不会轻易去碰它,不会轻易让这天音从唇边流泻而出。
那时候我想,有谁能谱写出这么优美的莫可名状的曲子呢?于是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一个大西北作曲家的名字——王洛宾。
现在,我就站在纪念馆的大厅里。我把洛宾老人的生平介绍、图片事迹等,连看了两遍。我仔仔细细的看着,也不管窗外的时光到底流走了多少。一种缘自内心深处的久违的感动,使我眼眶湿润起来,心底微澜如潮,久久难平。这是一位在几十年的人生光-阴-里,精神上倍受折磨的民间艺术家。但也正应了那句古语:自古雄才多磨难。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只有贴近并融入到人民大众最质朴的生活中去,象一个虔诚的苦行僧一般,磨练自己,砥砺自己,视苦为乐,与各民族百姓甘苦与共,才能创作出那种博大、纯净、通脱、浑厚的作品。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只有青藏高原那广袤的山川原野才能孕育出这么纯净的歌曲,那是用雪峰天水滋润着的心声。这样的曲子,看来也只能出自这位大西北原野上的歌魂之手了。
在听导游对王洛宾生平的讲解中,有一段往事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我听后,却很是感慨。那还是在解放前,有一段时期,王洛宾被甘肃河西走廊上的土匪马步芳属下的一部,限制了人身自由。他们要求他写一些曲子,以丰富匪兵们的"业余"生活。王洛宾并未简单的去奉承、迎合这些土匪以求自保,而是以民间歌者的身份,教唱给他们几首反映回族人民浓郁地方风情的歌曲。没想到这一帮子土匪,竟然一时间良心发现,找到了"自我",一起舞之蹈之,大唱不衰。他写下的曲子,对这些以杀伐为乐,穷凶极恶的土匪们,都能感其肺腑,击中其软肋,让他们不由自主地真情流露一段时期。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看来王洛宾懂得这个理儿。他避实就虚,不说只唱,以歌来唤起土匪们的民族感情,起到了暂时的感化作用。
这就是我们这位西部歌王的魅力。然而令人感到唏嘘的是,20多年后的文化大革命期间,教唱土匪歌曲,竟成了王洛宾的一大罪过和劣迹,并受到极不公平的待遇。历史有时候,就是这般的荒诞而又可叹。但是,西北各族人民却永远记着这位大音乐家,并建馆以做永久的纪念。
徘徊在纪念馆的大厅里,我又回忆起自己以前记着的有关王洛宾老人的两则消息。
一则是,台湾作曲家罗大佑曾因一首歌曲的创作权属问题,与洛宾老人几番争执不下,最后对簿于公堂。法院工作人员在大量调查取证的基础上,公平、公正地把歌曲的创作权判给了王洛宾。罗先生也是著名作曲家,曾创作了不少好歌曲在海峡两岸都广为传唱。但仅就此事而论,罗先生显然过于"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了些。罗先生于洛宾老人争些什么呢?又有什么可争的呢?是稍微有些可笑的。显然,长居海外椰风蕉雨环境中的罗先生对祖国大西北这片广袤大地的认知和感悟,毕竟还是弱了些,浅了些。
另一则往事是,台湾作家三毛,当年"为了宽阔的草原",从"橄榄树"下一路越过山山水水,来到大西北,去会晤她心仪已久的这位民间作曲家,与洛宾老人畅谈人生、艺术、生活、理想。接触一段时间后,三毛明确表示,愿意和大自己二十余岁的王洛宾一起生活,相互慰藉,共度余生。能作出这样的大胆决定,对她来说确属不易,也是惊世骇俗的。那么敏感、那么任性*、那么率真的三毛,又怎能不被《在那遥远的地方》这天籁般让人顿感醍醐灌顶的曲子所吸引,从而滋生出神往之心,并付诸于万里之行呢?什么是召唤?这就是一种来自远方的难以泯灭的召唤呀!
但是,长时期独居西北内陆的王洛宾,以其当时饱经大半辈子风霜的心态,在反应上未免稍有些僵硬,怎敢以完全放开的状态,去接受在东西方文化双重熏陶下,半生走南闯北的三毛的诚挚相邀。后来,三毛于极度失望中返回台湾。再后来,一代女作家在宝岛香消玉陨。王洛宾闻讯后,惆怅满怀,为三毛写下了一曲《等待——献给逝者的恋歌》:
你曾在橄榄树下等待再等待,我却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再徘徊。
人生本是一场迷藏的梦,切莫对我责怪。
为把遗憾赎回来,我也去等待。
每当月圆时,对着那橄榄树独自膜拜——
洛宾老人的的歌词气韵悠长,感慨万端。心底的愧疚,生命的悲欢,人世间的宿命和无奈,均蕴涵其中。
我参观该纪念馆时,恰值新疆诗人李密先生,在大厅一角签售他的倾13年心力写就的力作——长篇叙事诗《王洛宾》。我当即买了一本,并和李密先生握手告别,算是对此行的一个纪念。走出大厅,站在纪念馆的大门台阶之下,我旁若无人,独自鞠躬,向这位我素所景仰的民间音乐家,致以缅怀之意。
一篇简短的随笔,确实也承载不下我对洛宾老人的感佩之情。但我想,把自己在吐鲁番葡萄沟里的感受,写到本子上保留下来,也算是对长眠在这片土地上的老人家的深切怀念吧。
生活总是在朝前推进着,人生之路会一程又一程,跋涉过的江河会一迢又一迢,而《在那遥远的地方》这天籁般的歌声,是会流淌在我最深幽的那一块心田里的。王洛宾创作的那些蕴藏着人间至善人间大美的歌曲,已经永远地下载到我脑海里。在自我生命的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那歌儿总会无端地从胸腔中飞出:
我愿抛弃了财产跟她去放羊,
每天看着那粉红的笑脸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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