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

2020-03-08 19:23 编辑:杨凌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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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晚饭时间,我还在为安鱼哪去了而困惑不已。安鱼是一只被我收养的猫。它跟我一样,喜欢躲在家里以睡懒觉的方式打发漫长的时光。起初安鱼的消失并没有引起我的关注,可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它再也没回来过。它一下子就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我开始惊讶于某些事物的消失居然可以毫无预兆,像那些不好的命理和未知的命运,风轻轻一吹,就消失了,一点声响也没有。

我坐在房间里,等着雨滴打在身上。后来,睡了过去,而雨滴呢,以另一种隐秘的方式避开了我。恍惚间醒来,已是暮色四合,黑暗一下子从蛰伏的地方冒出来,占据了整个世界。当然也覆盖了我。睁开眼的那一刻,发觉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从漫长的梦乡里醒来,总不知自己所在何处,犹如暮年。

不远处是繁华的商业街,无论白天夜晚,总是人群汹涌。繁华永远处于世界的低处,所有的人像河流那样汇流到那里,然后被淹没。身处繁华的都市,我感觉自己的行走变得越来越虚空,总感觉哪一天会一脚踏空,一下子被卡在半空,却喊不出声来。

我住在临街十六号。这是典型的城中村,高矮不一的房子错乱地揉在一起,把光线都挡在了外面,因此,陽光灿烂的日子里,房里也是阴暗的。周末的时光里,我总是睡得阴阴沉沉甚至不省人事。曾试图搬离这里,却发现能落脚的地方都是一样的。仿佛,自降落在大地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便注定背负着沉重,飞翔。那些与生俱来的,那些已知的未知的清苦,都躲在我们的体内,跟我们一起沉默,趁哪天我们不注意,一下子把我们淹没掉。

夜里,有人在楼下不断地用力拍门,她说自己叫吴梦然,住在临街十七号,忘记带钥匙了。她喊了很久,几乎要哭了,可最终还是没人理会她。她像被世界遗弃的孩子,至少,那一刻她被这座灿烂之城遗弃。再后来的某一天,凌晨四点的时候,有人被揍得满地是血,他躺在地上哭喊着给某个人打电话说不想活了——

在临街,日子总是那么漫长,乏味,并散发着腐烂的味道,它让你陷入不知所措之地。某天下班途中,遇见一个算命的老头,他说我的命理很好,我笑笑。我向来不信这些,我在想一些别的事情,譬如那些来自旷野的风,经过漫长的跋涉后,会不会像我们一样,也会疲惫,是否需要把骨头卸下来,休息半刻。当一人在午夜里独坐,我的旁边是否坐着死去已久的人?当然,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就像我们未知的命运。就像现在,我住在临街十六号,下一刻却不知道去往哪里。

后来,对面空置已久的房子突然来了新的住客。每天夜里,总能听见对面传来"砰"的关门声,之后临街的神经被震了一下。我常常为此感到懊恼,甚至有一次想冲对面喊叫,那怕被人误以为神经质或者疯子。事实上,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始终对世界抱着平和的态度,不仇恨,不邪恶,也不吃斋念佛。

我们很少见面,偶尔见到也只是笑笑,彼此不说话,转身后继续各自的生活。事实上,我们的内心都是孤独的,都有倾诉的欲|望,那怕像精神病患者那样对着一堵墙自言自语。可当面对陌生人时,我们更愿意以陌生的方式坐在河流的两岸,尽量不去碰触其他。

半月后的某一天,对面的女孩,问我借刀。我啥也没问,就递过去一把小刀。她微笑地看着我,说你不怕我做傻事吗?她告诉我她叫于雅,在附近的酒吧街工作,白天休息,夜晚工作,一直到凌晨三点多。我哦一声,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中。她说我削苹果去了,有空再聊。那次是我们唯一的一次对话。后来的一天夜里,我听见她在电话里嚎叫,说一些骂娘的话,说你这狗日的,干嘛不去死。她骂得很凶,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量。那以后,我就再没听见半夜的关门声。她搬走了。

事实上,我多想跟她说说话呀,多想跟她扯一些天南地北的事情。在傍晚时分,我多希望偶尔能够看到她,那时,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碎花裙,斜靠在围栏边上,右手优雅地拿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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