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兴安岭深处的杜鹃花

2020-03-09 08:27 编辑:胥乐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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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1岁随父母从齐市移居到美丽的山城伊春后,时常与小伙伴钻入松涛滚滚的林海,在初春的灌木丛中,第一次目睹了北方杜鹃花的芳容。那时,山里人极少知道她的学名叫"兴安杜鹃",都俗称为"达子香"。她低矮的枝子,没有宽阔的绿叶;淡紫粉色的单片花儿,没有芳香,像个质朴而又不善修饰的山姑。然而,她没有一点儿卑微感,坦然的在挺拔高大的红松下和丰姿媚态的白桦林中,无拘无束的绽放。不过,当我看到她们零零散散地挤在灌木和野草间,总对她们的孤独、寂寞、纤弱产生怜悯。

后来,我用笔将这种粗浅的印象诉诸大山人,许多"老伊春"都校正我的看法:这只是一叶障目,大山深入的达子香,根茎和枝干很强壮,生命力顽强,她们集体绽放时喷发着火似的热情——

从此,我做梦都想见到这另类的杜鹃花。

有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几位朋友走进了距红星林业局88公里处火山地质区域的大平台,眼前的一切不仅令我的灵魂震撼,也解开了久久难释的谜团——

在当代的陽光下,这里凝固着一亿多年前寒武纪中生代燕山运动玄武岩喷发出的火山焰浆,当时,那令一切鲜活生命都化为灰烬的烈烈液体,在遇低温时,一边冷却,一边滚动,形成数不尽的石块,它们堆积起来,拥挤着,沉淀在岁月的长河中,这看起来令人恐怖的黑石像浪,僵固了远古火山喷发的时间,一动也不动,我感觉这里是一片永恒的死亡石海。然而,就在这片火山制造的废墟上,杜鹃花的生命正演绎着春光的浪漫和美丽,她们做为小兴安岭的一个植物部落,集体穿越古生物时代,在看似荒芜贫瘠的黑色火山岩的缝隙间,一丛一簇的蓬勃生长着;有一些则与松、白桦、风桦为伴,像梦一样迷恋在石间,享受着风笛的轻松韵律和安宁。我望着这群石海中的居民,觉得她们不仅有生命,似乎更有自己独特的语言,那些花、叶、茎经常借助山风的力量,相互间进行亲密地交谈,尽管谁也不明白她们说什么,却能体会到她们之间的和谐。我真羡慕她们幽居在这远离喧嚣城市之外的安然生活,甚至想成为其中一员,让思想从尘世的定式思维锁铐中挣脱出来,任凭一切愿望在这里自由自在的飞翔——

我带着这种轻松的感觉,走入花丛深处时,特意嗅嗅花儿的气味,虽然我知道她没有香气,但是,她的形体和颜色却总让人体会到一种芬芳,人们说的"花是飘在空中的香味",可能就是这种触物生发出的一种想像、一种美的味感。此刻,杜鹃花能诱我"无中生有",确实有一种灵魂的感染力量。

这时,一阵山风呼啸而来,花海顿时汹涌地翻动起来。不远处的天空,一处乌云像巨大的灰鸟儿迅速飞过来,而且越压越低。一道银蛇形的闪电,从脏兮兮的浓厚云层里窜出;紧接着,一声炸雷震得漫山遍野都哆嗦,瓢泼大雨从空中倾倒下来了。我们来不及躲避,只好和这片娇美的杜鹃花共同忍受摧残。在大自然变化的瞬间,平时看似娇柔的杜鹃花,不肯向摆布命运的风雨低头,一反常态,变得异常坚强和富有抗争精神,她们激发出蕴藏的巨大力量,掀起比人还高的波浪,在旷野不休止地击打着暴风雨。呵,由这不羁的野性奔放性格凝成的抗力,不正是她们历经千古恶劣环境,繁衍生息下来的内在本质吗?在这偶然邂逅的一刻,我终于看清了她真实的壮美形象。

大约半个小时,暴风雨狂啸着离去,它经过的地方,尘埃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衰草匍匐在地,杜鹃花却一直挺着腰干,翘首天空。我站在水淋淋的火山岩上,望着沐浴后的杜鹃花,从这场暴雨联想到亿年前那场烈火,当暴虐的火山制造那场惨烈而彻底的生命屠杀后,这些杜鹃花是怎样成为这片山野的原住民呢?我看凋零的花儿并未有籽儿,可以断定鸟儿和蜂蝶不会成为她们迁徙的传播者;她们坚硬的根是从附近的库尔滨岸走来的吗?那里没有她的故居,因为远古时那里也未逃过毁灭性的浩劫,和这儿一样,都曾是生命的死亡地狱。我向更遥远眺望,或许那里有她们根的出发地,这漫漫历程,如果靠根须一寸一寸向这里延伸,需要多么顽强的韧性和持久的耐力呵!噢,这貌似柔弱的花,我过去竟然不知你是最能吃苦耐劳的"植物骆驼"。

我们往回走时,一位朋友用手指着足下说:"我们这里是活火山,大量含有硅酸盐和挥发成分的高温熔融物质,被囚困在地壳下面。"我真不敢相信,这宁静的地表下面,还有一股威力无比的死亡力量,象疯狂的怪兽,不断地撞击着尘封的火山口石门——然而,在火山岩缝隙间追求美丽生命的杜鹃花并不顾及这些,她们在被大自然创造的过程中,抓紧每一分钟,为大自然创造美丽、温馨与和谐。此时,我似乎懂得,大自然不仅宽宏,而且宽容:一个企图将一切生命都变成骷髅的困兽,与追求绚丽生命的花儿,可以在有限制的条件下,互不相干地延续自己的生命,甚至可以创造美好的未来,这或许就是"顺其自然"的奇妙吧!

哦,大平台的杜鹃花,你是值得我细细品读的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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