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的回忆
2020-03-09 09:02 编辑:危听白
芦苇的回忆
前几天,在家中拾缀东西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躺在床下多年的留声机,那可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奢侈品。我随手打开,发现里面还有几张黑色的小锅盖一样的唱片。
出于怀旧之心,我用软刷把它们清扫干净,接通电源,竟然划出当年的极品音质:"渔家住在水中央,四面芦苇是围墙,蹲在船上撒下网,一网鱼虾一网粮。"
这是黄梅戏演唱家严凤英的鼎力之作《天仙配》里的唱段,字正腔圆,精美绝伦,无一不撩起我对她的追忆;而唱词中"四面芦苇是围墙"使我无法不想起魂牵梦绕的故乡。
我的家说住在平原,却处在蝌猪山、张宝山、西陬山、东陬山的环抱中;说不是平原,却又在一马平川的苏北小镇边。因是临海的碱洼地,所以芦苇特多,而且长得也特旺盛。一不小心它能钻到你床底探出头来(那时地面很少有浇水泥的)。
提到芦苇,每年清明时节,家门前的排水河,池塘两岸密密匝匝地长满芦笙。刚长出来的芦笙有点淡淡的甜,可以象竹笋一样吃。不要一个月就长成一道道绿色的围墙,隔断了省事人的路,引来了无数知名或不知名的鸟儿前来搭窝筑巢。此时桃李杏也纷纷争奇斗艳,快乐的鸟儿无不引吭高歌,鸟语花香的田园风光再现人寰。那才是真正空气清新的绿色家园呢!在那种氛围中,就是懒人也会情不自禁地开始春耕春作,整个村庄一片祥和瑞气。农家美在此时可以说是美到极致!
芦苇的生长无须施肥洒药,除了象我们小捣蛋鬼会钻进去摸鸟蛋、捉幼鸟玩而不小心受损外,基本无病无灾,就是端午节采芦叶也不会损伤它,相反正好增加了芦塘内的透风采光度。
芦花开放要视其品种和地理位置而异,不过一般都在中秋前后。芦花和平常所说的花卉有所不同,严格的说芦花不是花,而是种子,它和柳絮、蒲公英差不多,它们共同点在适当的环境中均会长出新一代。芦花的生长象植物一样有拔节、抽穗、扬花的过程。刚抽出花穗是黄绿色的,咋看像玉米花穗,但显纤细。后变成褚红,再变成褐白色,成熟后为灰白色,随风飘扬。在深秋初冬季节,再现了春天的柳絮飞扬的景色。
芦花飞扬的季节,本是农忙时光,我老家更是繁忙。大人们把镰刀磨得银光闪闪去收割芦苇,而孩子们则乘大人们忙碌的时候,去周围去寻摘一种叫黑丑的中草药。记得当时收集来的黑丑是卖八角钱左右一斤,那价位算是高透了。黑丑长得极像牵牛花,只是它的叶子要比牵牛花更显黛绿,牵牛花的花是粉红色,而它是紫罗兰色,花的底部则是白色,外形呈小号状,它极喜欢缠着芦苇一直缠到芦苇的顶部,就像何首乌喜欢缠绕竹子一样,无论多高它都攀援到顶部去争光吸氧。
在摘黑丑的时候,往往会遇到让你惊喜万分的东西,那心情一点不亚于得到当时极为奢侈的大白兔奶糖。在仔细寻找黑丑的时候,突然眼前会惊现一片鲜红鲜红的的野果,就象一串串大红的小灯笼一样,悬挂在已将枯黄的枝干上,尝一尝甜的不得了。每逢这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先剥开鲜红外苞,摘下象红樱桃的果实,左一个,右一个,塞满一嘴,然后是集中精力等待用力嚼后的甘甜!
待吃够后,往往会脱下上衣,尽可能多得捎回去,带着舍不得的心情分一部分给要好的小伙伴。有时给的少了,小伙伴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你,那眼神里充满着多给几颗的希冀。但这时无论怎么大方,也不会全部分光,总得留下一部分收藏起来,否则,让小伙伴一道吃完了,不要几天你就会失去威力了,没两天就会跟你闹翻。有了它,你就是统帅,说出的话哪怕是错的他们都会照听,再苦的活他们也会去帮忙做,简直就是人民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完全不需要任何手段就可收藏一年,而且它收藏越久越甜,干瘪后的更甜,只要外苞不剥掉就是老化成蝉翼状,可以直接看到红玛瑙般的果实,它也不会变质霉烂。
提醒一句,这东西虽然甘甜,但无论如何不能多吃,浅尝即止,否则它会让你的舌头麻疼几天。还有它未成熟时间是翠绿色的,半成熟外壳是红的,果实是黄的,千万千万不要尝,否则你就是漱干长江水也漱不完你嘴中的苦,苦透顶了,而且要持续四五天。人家说黄莲苦,我说它要比黄莲苦上无数倍,物极必反,在它身上呈现的淋漓尽致。我曾在不经意中尝到它的苦,认为它是洋姑娘,也在无数次尝试中领略到它的甘甜。有人会问:它稀罕吗,金贵吗?不,一点都不,原因是它正常时要在严冬时才会成熟,而在收割芦苇时无法不被作践了,或是被砍掉,它是野生的,往往让人尝尽苦涩,也是大人们为了孩子们不因为它的苦而哭闹的无奈做法。
芦苇的收割并不是等到芦花开放后才进行,一般会在它褐红时就开始,这时收割的芦苇质量最好。细心的人会收获一些芦花晒干,用来编织一种叫做"茅窝"的鞋。这种鞋,下面是用木板做的高木屐的底,在冬天农闲无事时穿的,穿起来人高了,特精神,透气性好绝不臭脚,保暖性好绝不逊色于现在的保暖鞋。它是水旱双栖鞋,无论是下雨下雪还是晴天都可以穿。可以这样说,就算是你现在穿,也不会有人说你"抠门",相反的看着你潇洒,会问"到哪能买到这种鞋?"因为这种鞋走起来,充满了中国的"绅士味"。
等芦苇晒干后,人们拿一种叫"撕子"的工具,把芦苇劈开一条缝,然后用石磙把芦苇压扁压透,再把皮剥掉做成"篾子",这时整个村庄都会弥漫着芦苇的清香,芦花到处飞扬在每个角落。大人小孩每个人都会忙碌起来,忙着织席子。
把芦苇皮剥掉的过程叫做"削篾子",是个灵巧的活。如果你不熟悉的话,一动手不是手上扎刺,就是被划得左一道,右一道的口子,血流不止。娴熟后也是一种情趣,优美的动作,让你想起舞蹈演员的美:从你右手飞出的苇皮就像波浪中一条条逐浪跳跃的鱼在翻飞,心情也会随着欢快的鱼儿而越来越愉悦。每当左手篾根存满,两手交并一圈形成一个文章中的大逗号,这时心情也会跟着来一个逗号,紧随着新的逗号又会在愉悦的心情中渐渐酝酿。我可以说是削篾子的行家里手,虽然当时只有十二三岁,但我心细胆大,一个星期天可以削出让四人织上一个礼拜用的篾子,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是那么快。
织席在当时可以说是我们那个村的主要副业,几乎家家都在织,纯手工活。每到这时家家都可以看到"篾浪"在坐着的人们面前翻滚,希望也在一寸一寸地不断实现。记得那时织的有三种席:一种是用来覆盖那皑如白雪的盐岭用的叫做小盐席;一种是供人们用来晾晒东西的叫做四六尺,顾名思义就是宽四尺、长六尺的席子;还有一种是与每个人都有关系的床上用的席子叫做角案席,这种席子图案精美,酷似现在装饰的积木地板,但它比积木地板更精细,更纤美,如果把它织得小一点挂在墙上,就是一件装饰物。织席的最后一道工序叫"刹边",一张席子的好坏主要取决于刹边过程,要在半成品的反面用刀划一定的深度,既不能深也不能浅,深了篾子立即就断了,浅了席边就会鼓起来,形成质次,影响寿命。
芦花飞扬的季节,人们特尽心尽力,有时候白天已经织得腰酸背痛,晚上还要挑灯到深夜;有时候要是赶货,还要通宵达旦。因为在当时那种经济状况下,织席收入基本上是一家老小的灯油火耗、小孩的学费、礼节往来和小孩长大后婚礼嫁妆的储蓄。没办法,那就是我的童年和父母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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