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若夏花

2021-07-10 21:46 编辑:云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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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的路上,喜欢走一条狭窄的巷子,一可避车辆的嘈杂与拥挤,二可观赏墙角处的花儿,或月季,或紫薇,或美人蕉,它们寂寞地开着,艳着,不事张扬。更有那翠绿的爬山虎,亲密地拥依着坚硬的墙,伸着枝芽,坦然地绿着,使一面面生冷的墙有了绿意,有了生命。直走到小巷的尽头,我依然会回顾一下这些花儿,它们亭亭玉立在寂寥的巷子里。

午间,有一个同学的店铺开业,邀几位旧友捧场,因有公务规定,工作日时间不得饮酒,此举正合我意,我知道自己不胜酒力,无论多好的酒对我而言就一个字:辣!年轻时醉过几次,失了礼,自此简静,陪盏过去了往往消歇,酒桌上向来不分君子小人,我懂得此中况味。天开始热了起来,万物葳蕤,生机盎然。从光怪陆离里面走出来,唯小小的悲悯与同情在心中暖着,如日渐回升的气温。那些花在炎阳下静如处子,似听得到细微的声音,带着苦涩而浓郁的芬芳,犹如撞钟抄经困倦的沙弥自闭了双眼,全然不见了俗世的那些无聊无趣与浅薄。内心倒落了个干净。

说起干净,自然想到了槐花或一首简约的音乐。槐花的素雅与恬淡如一首缥缈自在的音乐,自然随意,如人的品性。这个季节,灼灼桃花和轻薄的杏花早已凋谢,若一些时尚的女孩子,青春来得早,去得也快。此时的绿中会间杂着几枚青涩的果子,显得矫情而做作,倒是那些不算名贵的花,弥补了这个时节的单调、寂寥。只是北方的天空少了一些细雨,否则,便可面对一株美人蕉去聆听江南雨打芭蕉的韵致的。在灰蒙蒙的雨天里,几株花寂寞地开着,若有一顶或红或绿的伞从眼前经过,“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拨动的腰肢里便有了宋词的美妙了。只是,这样的天气也是一种奢望。天不遂人意者十有八九,日子终究要一天天过下去,偶有一个小小的惊喜便也觉得弥足珍贵了。

漂浮着喧嚣与嘈杂的尘嚣中,惟那些花儿或植物是安静的,似乎人间发生的一切与它们无关。它们的忍耐与坚持也足以让人自愧弗如。城市扬起的沙土会消弥它们的容颜,只待一场雨便会令其光鲜如初。

我是喜欢在一个下雨的天气里,守着那张杂木制作的旧木桌上的,桌上陪伴的一把老壶,是祖传的,虽不名贵,却见厚重,且不说茶渍的浸润,也不说苍老的面容,只看那屋若隐若现的包浆,就足以令人敬畏了。因为它见证着一个家庭的历史,浓缩了一个时代的五味。虽不善饮,却钟情那份神韵,一把古壶,一匙红茶,是招呼这个雨天的最好慰藉。茶须沸水,古曰“金汤”,金汤泡茶,茶香瞬间四溢,不借风势,满屋飘香,轻吁慢吸,沁心润肺,一盏清饮过香舌而通咽喉,清香之气发于七窍而漫于六神,闭静目而启口鼻,长吸慢吐,神怡性静,自觉得天开地阔也。凭窗而坐,有一种历史与现实交融之感,那一扇窗子,隔开了梦境与现实。望着窗外人物的动静,一派风景便从一些宋诗的残片中浮上心来,如一个哲人在雨后的院子里漫步。这样的感觉只有靠想像或者憧憬来实现了,城市的高楼无法为你提供一个遐想的空间。倒是老家的旧房子里等寻到这样一种遥远的记忆。记得老家的院子里有一株石榴,贴墙是一溜儿的月季花,墙上照例攀援着翠绿的爬山虎,这个季节,它们与院中的菜蔬一道,把持了院中的天下,花开得放肆,如十七八岁的嫚姑子,嘻嘻哈哈的。惹人喜爱。

不知怎么了,经常会想起这些。想必是见惯了一些浅薄无知、无趣、无味的人事,便在心中觅一份自然吧。如是我等浪子,青春稍纵即逝,亦厌倦了那些透着媚气媚态媚姿的花事的,便有了一份执剑江湖,多情应笑我的豪气了。徒步于荒野孤岭,听风啸月吟,观朝露嬉花,是别有一番情趣的。虽身居庸俗之中,心却早已飘然旷野,忆起经年盛夏,我着一身素衫从桃花山下来,山路旁有一排排的美人蕉列队欢迎,我猜你亦是喜欢的,若我戴一顶束发的竹笠,让挽起的发辫端立头顶,佩带一把青铜的宝剑,想必你也不会惊诧,容下了往昔循规蹈矩、平庸无趣的时光,这该是一种怎样的憬悟?其实我不写,你也是明了的。

一杯江南的米酒,轻啜如琼,细品如吻,只需轻轻一嗅,江南的气韵便尽收腹中了。外加一锅麻辣的红汤,淋漓尽致,便是热恋的厮守了。虽是极其普通的一碗米酒,那一刻居然品出了六朝的婉约、盛唐的豪放。人年轻得不行,走路也有劲了。素来极喜随缘二字,大约天上的每颗星子都该有一个归宿,当相映成趣时,便是天然一体、珠联璧合的生命真谛了。

诗僧皎然在《诗式》中论,诗应越俗、骇俗、淡俗、戏俗,至险而不僻,至奇而不差,至丽而自然,至苦而无迹,至近而意远,至放而不迂。胡乱涂鸦了十几年诗,方才明白,野逸而不迂远,叙事能见超然极不容易,诗品最终都是落根于人的,赏花如同品人,亦是同样的道理。

在以后的日子里,池塘里会在田田荷叶间冒出高雅的荷花,这便是北方的盛夏季节了,江南有采红菱的小调,虽极富地方特色,但我不太喜欢,因那只或大或小的兰舟终是要打破一池的宁静的,惊忧了池中的花,连池塘里青蛙们都有意见,沉默地对你,骚你个脸红。对于这样的美景,我想还是远远的欣赏为妙,那只早立的蜻蜓才是荷花真正的知音。

我的画室里也养了几盆花,都不名贵,除那盆兰花。但它至今未开,我想,它终有一天会向我吐一腔兰香,悦我疲惫的心灵。倒是那株茶花,今年春上开了几朵,花是同学从南方运回来的,时令正值冬天,我好生呵护,终有了回报。还一株绿萝,一盆文竹。它们在我的屋子里默默的绿着,陪我度过了几载时节。如今,是初夏了,我想把它们搬到院子里,去接受夏天的阳光和雨水。等再搬进斗室时,它们定会比现在更加了茁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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