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 | 家乡的糖房

2024-03-09 21:21 编辑:云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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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黄汝兴

穿越时光的隧道,走进上世纪初的家乡,一个隆冬的夜晚,天高夜黑,星光点点,寒风萧萧,在蔗乡茫茫田野上一个小村子附近,一座低矮、简陋的糖房里,煮糖锅里红黄色的糖液泛起朵朵泡沫散发出阵阵蔗糖的芳香,那些冒出的热气,把昏暗的香油灯给吞噬了,隐约可看到一点点暗淡的光亮,煮糖师傅汗流浃背地在糖锅边忙来转去,全神贯注地看着锅里糖液的成色。

糖房外,一盏昏暗的煤石灯挂在夜幕下的木桩上悠来晃去,在黑夜茫茫的田野中像灵火一样,忽闪忽闪。蔗场上,两头老牛拉着土榨迈着沉重的步履艰难地绕圈行走着,土榨发出叽咯、叽咯的呻吟。一个微脱背的老人向土榨里使劲地塞着甘蔗,土榨下面滴出的蔗汁汩汩地流进大池子里,经筛网过滤、沉淀后。煮糖师傅把蔗汁舀进灶上的糖锅中熬煮,煮成糊状时,从糖锅中舀出,装到一口糖锅中用木棍反复搅拌至翻色后,再舀入摆放在土基台上的糖碗里,待完全冷却后,用一根小木棍从糖碗中撬出,便是碗状红糖,其形体小巧,色红黄,味香甜。

旧时的糖房,盖有三间土木结构的通连房,房内设有四眼并列的土灶,(当地人称鸡窝灶)还有舀糖用的糖桌、缸桶、瓢盆、勺铲、火叉、桌椅等用具。夜间照明多为香油灯,间或有煤石灯。房子外有一块空地,置放土榨,堆码甘蔗,晾晒甘蔗渣。有水牛3—4头(土榨的主要动力)燃料是晒干的甘蔗渣和甘蔗叶


整座糖房共有十三、四人,其中:扫锅、舀糖师傅三人,烧火二人,运榨甘蔗六人,扭甘蔗叶二人,管理一人(糖房主)。土榨是糖房的主要设备,其结构是:公榾和母榾,用坚硬并有韧性的粗大杠心的清香树(鬼柳树、黄栎头树)制成,粗约一老尺(35.2公分),母榾高约四老尺,公榾约五老尺,多出的这一老尺在上端,呈四方形(又称沙帽头),公母榾的上半部都安有木齿,互相咬合,下半部用从通海县买来的铸铁铁箍紧紧套上,两筒的上端用木架子,下端用粗重的木质底盘套住,接头处加楔子压紧,木架子的四角栽入土中,防止榨甘蔗时公母榾移位,底盘下坑内支木缸接蔗汁,这便是当时家乡的小土榨。蔗农把甘蔗削好后送入糖房压榨,榨甘蔗分“小夜”和“大夜”(熬糖一般都是一夜到天亮,所以不以甘蔗重量计数),“小夜”(冬腊月间日子短)甘蔗以挑码计算,每八挑堆放在一起为一码,每挑以八十公斤计,“小夜”三码二十四挑,约1920公斤。“大夜”四码32挑,约2560公斤。一座糖房平均每天可榨甘蔗1960公斤左右,出糖率为10%,可产糖200公斤。这便是当年家乡的糖房,熬制出香甜的红糖,创立闻名省内外的百年品牌《竹园碗红糖》。

竹园的蔗糖从清朝乾隆年间(公元约1736年)一直到1949年,沿袭了200余年,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和政府从不重视蔗糖生产的发展,蔗糖仅是在民间自行发展,因此发展缓慢,两百多年来,糖房还是原来的糖房,土榨还是原来的土榨,制作工艺还是原来的制作工艺,没有任何改进。 然而,在寒冬榨季的黑夜中闪烁的那盏煤石灯一直没有熄灭过,那叽咯、叽咯的压榨机声从未停止过,年复一年,季复一季,一直延续到新中国建立前。

“雄鸡一唱天下白”。新中国建立后,竹园的蔗糖生产迎来了喜人的春天。党和政府高度重视蔗糖生产,大力投资支持蔗糖产业的发展,对蔗区投入大量的资金和技术,兴修水利,发放贷款,建立甘蔗实验站,引进推广甘蔗优良品种,淘汰延续几百年的小土榨,引进小机榨,建立新糖厂。在不同的时期,政府从蔗糖生产的实际出发,制定出台一系列鼓励蔗糖生产的政策和措施。

1952年土地改革后,政府在没收地主、兼并工商作坊的基础上,由国家贷款17万元,成立蔗乡最早的制糖企业—竹园糖业加工厂,当时仍采用土法生产红糖。1956年县政府投资28万元,改造扩建竹园糖业加工厂,安装了新式压榨机,建成了弥勒县最早的工业企业———竹园糖厂,从而结束了200多年来土榨制糖的历史,制糖生产实现了机械化。为了适应甘蔗生产发展的需要,1967年州、县联合投资兴建蔗乡第一座日榨量为500吨的机制白砂糖厂,蔗糖生产实现了现代化流水线生产。1985年县政府投资2204万元,建成了云南省唯一家采用碳酸法生产工艺,日榨量为1000 吨的机制式大型白砂糖厂。1992年前,为鼓励发展甘蔗生产,县政府每年兑现原粮1028万斤给蔗区的蔗农,县财政每年拿出400多万元对蔗农进行补贴。从而使甘蔗生产迅猛发展。

1998年,全县甘蔗种植面积5万多亩,总产量达50余万吨,工业入榨量45万吨,生产白砂糖5.36万吨,红糖400多吨,工业产值1.6亿元。为适应甘蔗生产的发展,适应国家建设的需要,两座白糖厂通过不断地技术改造,扩建为日榨量2000吨 ,红糖厂扩建为日榨量500吨,制糖生产全部实现了现代化。1995年,由三个糖厂合并组建成立弥勒糖业有限责任公司 ,制糖实现了集团化生产,实现了小糖房作坊到大工厂生产蔗糖的历史性转变 。

历史的长河在风云跌宕中滚滚向前,人民从黑暗中走向光明,原始、落后的糖房变成为现代化的大工厂。60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蔗乡人民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挣脱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枷锁,扬眉吐气,当家作主,以主人翁的精神,艰苦奋斗,创造出蔗乡蔗糖史上的伟大辉煌,这是任何一个朝代所无法比拟的。仅从1998年的统计资料就可见一般,甘蔗面积5万余亩,比1949年的13632亩增长4万余亩,增长2.66%,甘蔗总产量58万吨,比1949年的3700吨增加57.63吨,增长155.75%,蔗糖总量5.36万吨,比1949年的2000余吨增长5.15万吨,增长24.5%,蔗农收入1.25亿元。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是弥勒蔗糖生产的最辉煌的时期。

记忆的闸门嘎然拉了下来,蔗乡魔幻般变了样,坝子已然昨天的万亩甘蔗林,而是万亩荷塘和蔬菜园。

历史在前进,社会在发展,任何事物都会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演变出自己的时代特色,糖房也是如此。上世纪改革开放的大潮冲刷着旧体制的坝堤,淘汰不适应的旧事物,催生新事物,新产业的诞生。政府鼓励大力发展个体私营经济,一时间,小机榨遍地开花,私人小糖房林立,竹园这个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蔗糖产业,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在私人小机榨挤兑下,失去了它的优势,哗啦啦坍塌了,不得不退出到市场的边缘,国营大糖厂最终倒闭出局。甘蔗种植面积锐减,种植区域由坝区被逼仄到山区半山区的河谷地带,虽然大糖厂倒闭了,但人们的生活还需要红糖,缺少了红糖的生活就是缺少了少许的甜蜜,消费者的红糖情节还在,《竹园碗红糖》无法从人们的生活中剔除,几百年老品牌的名气依然还在。

在乱象丛生的蔗糖生产中,竹园人闯出了一条红糖发展的新路子,他们天生就有一种敢闯、敢干、敢拼的精神,当年,他们的先辈不辞辛劳,从几千公里外把甘蔗引种到竹园,获得成功,后来又把制糖技术从广东引到竹园,生产出红糖和冰糖,成就了竹园蔗糖生产的百年辉煌历史。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商品经济意识和产品质量意识不断提高,竹园人积极探索致富的路径,几经周折、寻觅、试验,在山地、旱地种植甘蔗大获成功,竹园人民把甘蔗从坝区转移到山区半山区种植,改变了种植结构,为山区人民带来了福音,使他们走上了致富之路。山区和半山区人均耕地面积比坝区多,多数农户的种植面积达30 ——40亩,有的多达100多亩,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蔗农得的生活就像是“顺手吃甘蔗,一节比一节甜。”在乡村振兴的大道上阔步向前,可谓是“蔗糖飘香。生活甜蜜。”

在小机榨泛滥的年月里,蔗糖生产,形成了恶性竞争,为了利益,少数小机榨主掺假作假,市场上的红糖鱼目混珠,良莠不分,红糖的质量参差不齐,严重影响了竹园红糖的声誉。为了抑制恶性竞争,重塑竹园红糖的声誉,小机榨主们自行联合起来,成立“竹园镇糖业协会”,进行行业整顿、监督,使小机榨逐步走上了正常发展的轨道。

一种生产方式转换为另一种生产方式,是历史发展的选择,是市场经济发展的选择。经过阵痛后的小机榨,凤凰涅槃,重获新生。小机榨由过去的遍地开花,零星分散,技术落后,经整顿、整合、改造、提高,重新走上了市场经济的大舞台,赓续着百年大产业的血脉,为适应人们不断提高的生活水平的需求,小机榨主们瞄准市场,开发新产品,把蔗糖分为两大类,即“调制糖”和“原汁糖”,调制糖油、单晶冰糖、白冰糖、黄冰糖、淡红冰糖等,原汁糖有:碗红糖、元宝糖、小方块糖、白糖、玫瑰糖、姜红糖、黑糖等,实现了产品的多元化,使竹园的蔗糖走上了多品种的生产发展之路,拓展了市场空间,注入了新的生机活力。

物换星移,沧桑巨变。昔日的“甘蔗之乡”,如今已蜕变为“莲藕之乡”。但是,竹园的甘蔗还在,竹园的红糖还在,竹园的小糖房扮演了大糖厂角色,正在演绎新时代乡村振兴的乐章!

走进竹园故乡,就像走进了一本历史的画卷。夕阳中竹园古镇那些曾云集过全国各地商贾的商旅会馆虽已人去楼空,破败、凋零,但仍述说着昔日蔗糖业的历史沧桑,那绿色的甘蔗林仍在不断地向我们述说着今昔的辉煌。伫立于蔗乡的绿色阡陌上,迎面吹来温暖的风,蔗糖的芳香沁入我的心扉,我好像听到了甘蔗林深情的呼吸,听到了蔗农欢快地歌唱,看到了未来蔗糖发展的希望!

历史的大潮滚滚向前,故乡的溪流仍在汩汩流淌,糖房里的小机榨仍在不停地运转,酿造生活的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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