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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散文|你好,十月
2025-10-08 19:39 编辑:云彩间
十月是从桂花树上跌下来的。先是三两朵砸在卖糖炒栗子的铁锅沿上,后来整条街都泡在蜜罐里似的,连收废品老汉的三轮车辙印都带着甜腥气。我在银行自动取款机前排队,隔着玻璃看环卫工老徐扫落叶,他竹帚划过地砖的声响像给秋天打着拍子。那些金黄的银杏叶明明轻得能飘上楼顶,落地的动静却沉得像他腰间那串钥匙——据说挂着亡妻留下的指甲剪。长假第三天,景区索道排队的游客们裹着同款冲锋衣,远远望去如同一条正在褪皮的蛇。穿汉服的姑娘举着油纸伞自拍,伞骨突然折断的刹那,她身后卖煮玉米的老妇人正用铝勺搅动锅底,粘稠的泡泡破裂时映出她年轻时插秧的倒影。
农贸市场最里侧的徐阿婆永远在剥毛豆,青绿的豆荚在她指缝里爆开,豆粒落进搪瓷盆的声响比教堂募捐箱的硬币还清脆。她孙子在深圳写代码,国庆加班费够买三十斤有机毛豆,但老人坚持用这双结满茧子的手,把对季节的最后一点掌控力剥进保鲜袋里。黄昏的广场舞方阵中,穿红绸衫的李老师转圈时总慢半拍,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丈夫坐在长椅上,突然举起枯枝般的手臂,试图接住某片根本不存在的梧桐叶——那分明是他们知青下乡时,他给她别在辫子上的金黄稻穗。
写字楼保洁王姐趁午休偷看女儿大学录取通知书复印件,纸张在她围裙口袋里摩挲出窸窣声,像秋风吹过晒谷场。而顶层会议室里,总监们正为季度报表焦头烂额,落地窗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对面建筑外墙上,变形的轮廓恰似田间吓雀子的稻草人。地铁口卖烤红薯的夫妇永远在吵架,女人骂男人不会看火候,铁皮桶里飘出的焦香却让每个行人都想起外婆的灶台。他们读大三的儿子此刻正在拉萨客栈的留言墙写诗,铅笔尖折断时,他并不知道父亲被炭火烫伤的手腕上,还留着他小学走失时全家寻人启事的贴纸痕迹。
深夜便利店,值大夜班的实习生往热饮柜补货。玻璃门开合的瞬间,晚风卷进来几片枫叶,粘在便当盒的降价标签上像某种血色批注。三百米外的妇幼保健院产房,有个婴儿正抓住十月的尾巴降临人世,他的第一声啼哭震落了窗外爬山虎的最后一片红叶。而此刻我书房里的镇纸下,压着父亲去年今日从乡下寄来的稻穗,干枯的谷粒在台灯照射下投出细长的阴影,宛如命运在日历上刻下的刻度线。
十月的河滩露出大片灰白的肚皮,几个孩童在龟裂的河床上放风筝。断了线的蝴蝶风筝挂上高压电线时,下游正漂来婚宴剩下的气球拱门。穿西装的新郎官蹲在岸边呕吐,酒液在泥土上蚀出的图案,像极了他微信里那个未接的来自肝癌晚期岳父的语音通话。老年大学摄影班的老干部们长枪短炮对准芦苇丛,却没人注意到拾荒者往编织袋里装腐烂的莲蓬——他要用莲房里的黑籽给卧床的老伴串一条辟邪手链。
寒露那日我翻出母亲手织的枣红色毛衣,起球的地方摩挲着耳垂发痒,恍若她生前总爱念叨的"春捂秋冻"。阳台上的绿萝不知何时蔓生出焦黄边沿,如同我年初计划表上那些被红笔划掉的旅行目的地。超市促销员喊着"新鲜板栗上市",而冷链柜里的速冻水饺正在融化,包装袋渗出的小水珠沿着货架滴落,像极了父亲墓碑前那个总也烧不透的锡箔元宝渗出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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