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安石诗话
2019-05-26 21:50 编辑:慕听寒
为了求证一个洋芋,我用实事求是的态度,面对那块石头。
是我首先发现了它,可同行的文友却说:“也许,是它首先发现了你吧,谁让你把石头认作洋芋呢?”
像是作诗了。我至今记得与石头相逢的那个瞬间,分明是人间一次诗意的偶遇。目光像是连了线的,重重地一拽一牵,像积蓄了四十年的力量。这是广安市武胜县沿口镇的午后,顺坡而建的鳞次栉比的吊脚楼、明清年间的青石老街和坡前的现代化田园融为一体,宁静而安详。
我抱起了它,沉!足有十几公斤吧。它其实是遍地石头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可有趣的是,我们采风团里至少有三人一开始就把它认成了洋芋。来自北京的邱华栋老家在新疆,来自上海的陈仓老家在陕西,而我这个天津卫,其实籍贯甘肃天水。只是,四十年后,我们的身份各自由疆甘陕变成了京津沪。当年在苍凉旷远的西部老家,吃拌汤不能没有洋芋,吃馓饭不能没有洋芋,吃面条不能没有洋芋,这还不包括洋芋疙瘩、洋芋搅团、洋芋馍、烤洋芋、炒洋芋、煮洋芋……有句穷幽默,民谣一样流传:“陇上三大宝:洋芋、土豆、马铃薯。”
还有一句苍老的口头禅:“咱啊,都是洋芋肚子!”
老话往往是历久弥新的,可唯有这句,早已被四十年的岁月悄然尘封。洋芋,像是我们流逝的童年;而中年,却靠近了四十年后的这块石头。一位广安诗人即兴吟来:“它真的是洋芋/那是四十年前的一次开始。它真的不是洋芋/那是四十年前的一次结束。其实它只是广安的一块石头/只是为了撞开你的记忆……”
一块普通的石头,顿时成为那天的热点。小说家认为,这块石头是会说话的;诗人认为,这块石头是会飞翔的;纪实文学作家则认为,石头上细微的纹理,便是广安大地上嘉陵江、渠江、御临河的模样,那微微的隆起,如若不是名扬四方的华蓥山、金城山、宝箴塞,还能是什么呢?
突然想到一句歌词:“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
所谓精美,原来也可以这样普通,比如洋芋,或者石头。
“这样的石头,该有个名字吧。”我说。
一位诗人说:“只有名石才有名字呢,像寿山石、青田石、昌化石、巴林石什么的。”
“那,如果叫广安石呢?”
面对所有的镜头,我怀抱石头,站在一棵高大的黄桷树下。我忘了看镜头,目眺远方。当年,十五岁的广安少年邓小平踩着这样的石头,从老城南郊的渠江东门码头乘舟东去。他走得很远,归来时,把另一个世界带到了中国,当然,也带到了他的故乡。在广安,随处可见“思源”二字的标识,比如思源大酒店、思源公园、思源广场……何为源?现场一位诗人这样吟来:“源/是承包地/源是开发区。源/是一个春天的故事。”
广安的一位老者告诉我:“最实事求是的诗歌,其实就一句话:小平,你好!”
平时出门远行,我习惯带一块小小的普通石头回家,乃至于我的书房快要成“石头坊”了。不为别的,只为以我的方式,给来自天南海北的石头们提供一个牵手、相拥、对话的机会。可这块石头实在太大、太沉,远远超过了我负重回归的预期。踌躇再三,我最终让石头回归原处。可陈兄却吟咏:“你如果不带走石头/我就要把咱的故事带走。”
我意外发现,陈兄居然抱起石头,一转身钻进一家酒坊,出来时,石头已经被烧酒洗得溜光。古老的青石老街上,顿时醇香弥漫。
我说:“你洗石头,为什么要用酒?”
他沉吟良久,说:“不是洗,是同饮。”
石头,我必须要带走了,它最终成为“石头坊”中的一员,并做了标签:广安石。前些天,奇石藏家某君造访。他当年历经饥寒之苦,如今已是津门商业名人。我曾参观过他的奇石阁, 但见各种名贵奇石形态各异、琳琅满目,争相竞秀。记得他当时就讲:“我这些宝贝,每一个来历非凡,价格不菲。”
可这次,他却盯住了我这块石头。“它,我藏定了,老弟务必成全。”
说话间,他轻轻抱起石头,俨然一位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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