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故乡的婚俗

文字/刘家鸿

旧时，故乡民间很重礼教，人们头脑中，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就我们苏北一带故乡婚俗来说，男女婚姻，全凭父母之命加上媒妁之言，男婚女嫁根本就没有什么自由可言。姑表，姨表亲上加亲，其婚姻就由父母包办下来。更有甚者，还在肚子里，就指腹为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媒婆这种职业就应运而生。说媒的有两种，一种是职业媒人说媒，一种是亲戚邻居说媒。职业媒人，多是能说会道的妇女，为了能谋取到钱财东邻西舍乱窜，穿针引线。见着他姨或他婶子什么的，尽力去撮合。作亲讲究门当户对，所谓："篱笆门对篱笆门，高阶门对高阶门。"不斟酌双方其他条件乱点鸳鸯。对男女双方的长相、性情、智力程度都很少介意。造成很多夫妇极不匹配，有的人终生郁懑，有的人因不满对方而红杏出墙，有的人含恨自尽……

那个年代可没有电可融，也没有农药可喝，只能上吊投河，我小时候，对这种事也见得多了去。亲戚邻居说谋则是另一番景象，只要年龄相当合适就行，这多为亲上加亲。我大姑的儿子就是娶了二姑的闺女，这还是我奶奶从中撮合的。亲邻作媒称之"大媒"，成事后，必买两条大鲤鱼上门致谢。

事已既成，就开始下柬传启，也就是订婚。一桩亲事经中间人也就是说媒者说合差不多时，男女双方家长，各自向对方家长，索取儿女的生辰八字、属相，请算命的瞎先生，那时算命的都是盲眼人，生产队时有一个跟我还很熟。给人算一下"合年命"测算一下有无相克之处。相克之属相中，大体上就是"鸡见猴泪交流"，"白马怕青牛"，"乌猪怕猿猴"等等之类的说法。如年命相合，男方就下柬求婚叫恳帖；女方应允当允帖。只要女方一旦回允帖，双方亲事就成了男女就开始传启。三尺余长一尺等宽特印之大红启，共有四折。这里规矩繁杂，都是读过私塾的老先生给写的。我现在也没弄懂这四个折子，是怎么一回事，有些字也是很罕见的。

传启时，男女双方都要摆酒席答谢媒人，郑重其事请当地头面人物作陪，至此订婚仪式才宣告结束。结婚之前，男方得给女方备买几件体面的衣服，再打一些银饰物品。女方得备嫁妆，好酒好烟好茶，请几位木匠师傅，打一些柜子、桌子、箱子什么的。

那时的结婚男女，通常只有十六、十七岁，在我的记忆中，上一辈老人嫁人时，大都不超过十四、五岁。结婚的前几日，双方家的门上都得刷上黑漆，门牙涂上朱红色。备好酒饭招待私塾先生写上大红喜联，帖在两边门上。嫁女写"鸿喜"，娶媳帖"双喜"，均都竖式写。

结婚当天，鞭炮响过，男家花轿由四个壮小伙抬着，在欢快的唢呐声中出村，向女方村庄一路吹打而去。每过一个村庄，跟轿人就放一通鞭炮。头天过轿的，晚上喇叭班在女方家中，一吹一唱就是半夜，周边几个村里人赶来听。执事忙得来回跑，撺掇给来贺喜的至亲讨钱点戏。新郎要随轿去女方家随带着一只公鸡，回时女方陪带着母鸡一只去男家，古时用雁。男家殷实用两乘轿子，新婿在前新妇于后，使用旗、锣、伞、扇等全是迎亲仪仗。贫穷人家租不起花轿，就用平板车，用芦席在车上圈成半圆形，弄个椅子让新娘坐于内。

新娘出嫁的头一天，就得滴水不沾绝食，这就是俗话说的"饿嫁"。上轿时还得"哭嫁"，那可是真哭来不得半点假，父母，姊妹，至亲大都陪着哭……

男方迎娶新娘时得铺上红毡布，80公分宽1米5長十几条，从外边花轿前一直铺到婚礼台前。唢呐一阵接着一阵开始迎亲了，前头是六个黄花大闺女，迎亲的少女装束鲜艳下身裙装，娉娉婷婷迈着慢步，在韵情悠长的唢呐声中半舞半走，欲行欲止；走一步退半步，裙袂飘飘，舒广长袖，恰如天宫仙女。就这精彩奇观恐怕六十五岁以下的人，都没有见过这迎亲的仪式，而这种迎亲仪式往往得二个小时才能结束，围观者如堵，全村倾巢而出，实乃乡下农村新婚中的一大盛事。

把新娘迎下来后，就接着拜堂成亲。堂屋门前放一张八仙桌，桌上放半斗高粮，斗内还放一秆枰，在枰上系着红布条。还有香炉、烛台都是带足的。香炉里插上香，烛台点上红烛。新婚夫妇并立于八仙桌前，听司仪口令：拜天堂，拜爹娘；夫妻对拜，拜罢牵手入洞房……

入洞房后，有专人用线给新娘绞去脸上浮绒毛，夫妇同喝一杯交心酒，同吃一块半生的面饼，闹洞房的人齐声问："生不生？"取多生子女之意，问得新娘吱吱唔唔满脸娇羞。接着由嫂辈妇女口唱撒床歌谣，向婚床上撒上一些红枣栗子，取早立贵子之意。其歌谣也只记得末尾几句：

新人进家来

又添喜又添财

玉杖兰衫彩花墙

寒巧菊戏海棠

绸子门面四尺长

金钩挂在银钩上

新婚新夜喊新人

喊他奶奶来抱孙

有个儿子中状元

有个闺女坐正宫

红烛融融绣帘低垂，眉色飞扬别有一番情趣在洞房。

晚上，把婚礼推上了高潮，就是正式开始闹了。院子里燃上昏黄的两盏"气死风"，二张八仙桌拼一块，新婚二人背北朝南坐中间，十二位邻居大哥围一圈，桌上瓜果糕点八八一十六盘。外圈黑压压一大片人，领头壮汉撸着袖子叉着腰，单腿蹬在板凳上，扯开粗嗓门很有情调地哼起来：

闹新房来闹新房

新娘房内好嫁妆

两边金籍与玉笼

中间摆着八宝床

"好不好！"大家齐声附合"好"的一片声，接着他一拍桌子："好！咱就喝"！一阵杯盘筷子交响乐后，他又接着高啍：

一团喜气入洞房

今晚蛟龙配凤凰

良辰美酒成佳偶

来年定生好儿郎

每四句就是一阵"好好好"，接着就吃喝起来。人声，吆喝声，杯盘声，碰杯声，掺合着一阵接一阵唢呐声联在一起，这才是名符其实的乡下交响曲……

1950年，中央人民政府颁布新婚姻法，纳妾、近亲结婚、包办婚姻等被明令禁止。结婚一些习俗逐渐更改，职业媒婆渐渐绝迹。对自由恋爱，早些年生产队时，乡下仍视为伤凤败俗，若谁家的闺女喑里与别人搞对象，家里人晓得后，无论男家条件如何死活不同意，情侣们无法，只能双双私奔外地投亲，几年后拖儿带女回来再登丈母娘家请罪，终也便成好亲戚……

如今结婚一些习俗逐渐淡去，唢呐、拜堂仍然用着，入洞房闹洞房一些习俗已经不用。算命的瞎子也早已绝迹，结婚吉日两个人商量就成。"五一"风暖日丽繁花似锦；国庆秋高气爽风光宜人；元旦新年伊始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