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茅盾 我的父亲名永锡,字伯蕃(小名景崧),1872年生,比我母亲大三岁。父亲十六岁中秀才,那时曾祖父经商顺利,很希望儿孙辈能从科举出身,改换门庭。 他知道长孙少年中了秀才,十分高兴,严厉督促我父亲攻读八股,希望他能中个举人。但是我的父亲订了婚以后,却想到丈人那里学医。此时父亲十九岁,下过一场乡试,没有中。他知道老一辈(祖父一辈)三房全靠曾祖父挣钱养活,而自己的父亲也是吃现成饭的,自己连弟妹有...
我的父亲 胡愈之 我现在能够写一些废话,甚至于懂得一些办报纸刊物的事,这要感谢我的父亲。但我到如今只能写一些废话,甚至于只能写一些人家不爱听的话,而不能做出一些惊人的事业,我也要抱怨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个典型的清末民初的维新派知识分子,而兼小地主。由于我的祖母的溺爱,不让他离开家乡去做较大的事情,也由于是维新派,所以他不爱科举功名,而以一个穷秀才终其身。我的父亲是讲朴学的。他爱好文字学(当时...
父亲的花园 许钦文 父亲的花园在这一年可算是最茂盛的了,那时蕊姊还未出嫁,芳姊也没有死。 红的,白的,牡丹,芍药,先先后后地都开了汜勃勃的美丽的花。我跟着父亲每天到花园去看,给它们灌水;有时一天去看两三次。花园门一打开,我觉着园中只有它们的花,其余的似乎不是自生自灭的野草,就是四围的园墙。 它们本来都生着许多花蕊,有一盆芍药简直有十个以上,父亲要它们开的大,格外美丽,早早地把小的都摘去了,选留...
背影 朱自清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籍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
中举人 我的父亲是清朝光绪年间最后一科的举人。他中举人时我只四岁,隐约记得一些,听人传说一些情况,写这篇笔记。话须得从头说起: 我家在明末清初就住在石门湾。上代已不可知,只晓得我的祖父名小康,行八,在这里开一爿染坊店,叫做丰同裕。这店到了抗日战争开始时才烧毁。 祖父早死,祖母沈氏,生下一女一男,即我的姑母和父亲。祖母读书识字,常躺在鸦片灯边看《缀白裘》等书。打瞌睡时,往往烧破书角。我童年时看到...
曹聚仁 从我个人的生命根源来说,我永远是我父亲梦岐先生的儿子,却又永远是先父的叛徒。一个经过了十几代挖泥土为活的贫农家庭,祖父永道公一生笃实和顺,委曲求全;有一年,天旱,邻村土豪霸占了水源,祖父不惜屈膝以求,先父愤然道:“我们为什么要向他哀求?”便拖着先祖回家。这便见先父的反抗压力的精神。先父之所以要在耕余读书,要参加科举考试,要背着宗谱到金华去考试,这都表现他不为环境所束缚的威武不能屈的气度。 ...
回忆父亲 冰心 是除夜的酒后,在父亲的书室里。父亲看书,我也坐近书几,已是久久的沉默一一我站起,双手支颐,半倚在几上,我唤:“爹爹!”父亲抬起头来。“我想看守灯塔去。” 父亲笑了一笑,说:“也好,整年整月的守着海一一只是太冷寂一些。”说完仍看他的书。 我又说:“我不怕冷寂,真的,爹爹!” 父亲放下书说:“真的便怎样?” 这时我反无从说起了!我耸一耸肩,我说:“看灯塔是一种最伟大,最高尚,而又最有...
我的父亲 关于我的父亲,零零碎碎地我也写了不少了。我曾多次提到,他是在“威远”舰上,参加了中日甲午海战。但是许多朋友和读者都来信告诉我,说是他们读了近代史。“威远”舰并没有参加过海战。那时“威”字排行的战舰很多,一定是我听错了,我后悔当时我没有问到那艘战舰舰长的名字,否则也可以对得出来。但是父亲的确在某一艘以“威”字命名的兵舰上参加过甲午海战,有诗为证! 记得在1914年至1915年之间,我在北京中剪子...
旅人的心 鲁彦 或是因为年幼善忘,或是因为不常见面,我最初几年中对父亲的感情怎样,一点也记不起来了。至于父亲那时对我的爱,却从母亲的话里就可知道。 母亲近来显然在深深地记念父亲,又加上年纪老了,所以一见到她的小孙儿吃牛奶,就对我说了又说: 正是这牌子,有一只老鹰……你从前奶子不够吃,也吃的这牛奶。你父亲真舍得,不晓得给你吃了多少,有一次竟带了一打来,用木箱子装着。那是比现在贵得多了。他的收入又...
父亲的玳瑁 净洁的白毛的中间,夹杂些淡黄的云霞似的柔毛,恰如透明的妇人的玳瑁首饰的那种猫儿,是被称为“玳瑁猫”的。我们家里的猫儿正是那一类,父亲就给了它“玳瑁”这个名字。 在近来的这一匹玳瑁之前,我们还曾有过另外的一匹。它有着同样的颜色,得到了同样的名字,同是从我姊姊家里带来,一样地为我们所爱。 但那是我不幸的妹妹的玳瑁,它曾经和她盘桓了十二年的岁月。 而现在的这一匹,是属于父亲的。 它什么...
父亲 “父亲已经上了六十岁了,还想做一点事业,积一点钱,给我造起屋子来。” 一个朋友从北方来,告诉了我这样的话。 他的话使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正是和他的父亲完全一样的。 我的父亲曾经为我苦了一生,把我养大,送我进学校,为我造了屋子,买了几亩田地。六十岁那一年,还到汉口去做生意,怕人家嫌他年老,只说五十几岁。大家都劝他不要再出门,他偏背着包裹走了。 “让我再帮儿子几年”!他只是这样说。 ...
沈从文 我六岁左右时害了疳疾,一张脸黄僵僵的,一出门身背后就有人喊“猴子猴子”。回过头去搜寻时,人家就咧着白牙齿向我发笑。扑拢去打吧,人多得很。装作不曾听见吧,那与本地人的品德不相称。我很羞愧,很生气。家中外祖母听从佣妇、挑水人、卖炭人与隔邻轿行老妇人出主意,于是轮流要我吃热灰里焙过的“偷油婆”、“使君子”,吞雷打枣子木的炭粉,黄纸符烧纸的灰渣,诸如此类药物,另外还逼我诱我吃了许多古怪东西。我虽...
李广田 父亲是一个很和善的人。爱诗,爱花,他更爱酒。住在一个小小的花园中一一所谓花园却也长了不少的青菜和野草。他娱乐他自己,在寂寞里,在幽静里,在独往独来里。 一个夏日的午后,父亲又喝醉了。他醉了时,我们都不敢近前,因为他这时是颇不和善的。他歪歪斜斜地走出了花园,一手拿着一本旧书,我认得那是陶渊明诗集,另一只手里却拖了长烟斗。嘴里不知说些什么,走向旷野去了。 这时恰被我瞧见,我就躲开,跑到家里...
悲哀的玩具 依然不记得年龄,只知道是小时候罢了。 我不曾离开过我的乡村一一除却到外祖家去~一而对于自己的乡村又是这样的生疏,甚且有着几分恐怖。虽说只是一个村子吧,却有着三四里长的大街,漫说从我家所在的村西端到街东首去玩,那最热闹的街的中段,也不曾有过我的足迹,那时候我的世界是那样狭小而又那样广漠呀。 父亲在野外忙,母亲在家里忙,剩下的只有老祖母,她给我说故事,唱村歌,有时听着她的纺车声嗡嗡地响...
李健吾 在男性社会中间,家长是我顶弄不清楚的一个观念。我从小没有想到家长属于那一门,那一类,是怎样的身份,是怎样的地位,直到我自己最近成为这种奇怪的家畜之一。这不是说我自来没有感到家长的权威,或者尊严,对于一个孩子,例如我,一切只有“畏”这个字来表现,至于另一个“敬”,说实话,一个十岁的野孩子,特别是乡下孩子,根本就不体会这同样属于人世的另一种精神作用。 这话当然不便应用到人人身上。我只是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