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 冰心 是除夜的酒后,在父亲的书室里。父亲看书,我也坐近书几,已是久久的沉默一一我站起,双手支颐,半倚在几上,我唤:“爹爹!”父亲抬起头来。“我想看守灯塔去。” 父亲笑了一笑,说:“也好,整年整月的守着海一一只是太冷寂一些。”说完仍看他的书。 我又说:“我不怕冷寂,真的,爹爹!” 父亲放下书说:“真的便怎样?” 这时我反无从说起了!我耸一耸肩,我说:“看灯塔是一种最伟大,最高尚,而又最有...
我的父亲 关于我的父亲,零零碎碎地我也写了不少了。我曾多次提到,他是在“威远”舰上,参加了中日甲午海战。但是许多朋友和读者都来信告诉我,说是他们读了近代史。“威远”舰并没有参加过海战。那时“威”字排行的战舰很多,一定是我听错了,我后悔当时我没有问到那艘战舰舰长的名字,否则也可以对得出来。但是父亲的确在某一艘以“威”字命名的兵舰上参加过甲午海战,有诗为证! 记得在1914年至1915年之间,我在北京中剪子...
旅人的心 鲁彦 或是因为年幼善忘,或是因为不常见面,我最初几年中对父亲的感情怎样,一点也记不起来了。至于父亲那时对我的爱,却从母亲的话里就可知道。 母亲近来显然在深深地记念父亲,又加上年纪老了,所以一见到她的小孙儿吃牛奶,就对我说了又说: 正是这牌子,有一只老鹰……你从前奶子不够吃,也吃的这牛奶。你父亲真舍得,不晓得给你吃了多少,有一次竟带了一打来,用木箱子装着。那是比现在贵得多了。他的收入又...
父亲的玳瑁 净洁的白毛的中间,夹杂些淡黄的云霞似的柔毛,恰如透明的妇人的玳瑁首饰的那种猫儿,是被称为“玳瑁猫”的。我们家里的猫儿正是那一类,父亲就给了它“玳瑁”这个名字。 在近来的这一匹玳瑁之前,我们还曾有过另外的一匹。它有着同样的颜色,得到了同样的名字,同是从我姊姊家里带来,一样地为我们所爱。 但那是我不幸的妹妹的玳瑁,它曾经和她盘桓了十二年的岁月。 而现在的这一匹,是属于父亲的。 它什么...
父亲 “父亲已经上了六十岁了,还想做一点事业,积一点钱,给我造起屋子来。” 一个朋友从北方来,告诉了我这样的话。 他的话使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正是和他的父亲完全一样的。 我的父亲曾经为我苦了一生,把我养大,送我进学校,为我造了屋子,买了几亩田地。六十岁那一年,还到汉口去做生意,怕人家嫌他年老,只说五十几岁。大家都劝他不要再出门,他偏背着包裹走了。 “让我再帮儿子几年”!他只是这样说。 ...
沈从文 我六岁左右时害了疳疾,一张脸黄僵僵的,一出门身背后就有人喊“猴子猴子”。回过头去搜寻时,人家就咧着白牙齿向我发笑。扑拢去打吧,人多得很。装作不曾听见吧,那与本地人的品德不相称。我很羞愧,很生气。家中外祖母听从佣妇、挑水人、卖炭人与隔邻轿行老妇人出主意,于是轮流要我吃热灰里焙过的“偷油婆”、“使君子”,吞雷打枣子木的炭粉,黄纸符烧纸的灰渣,诸如此类药物,另外还逼我诱我吃了许多古怪东西。我虽...
李广田 父亲是一个很和善的人。爱诗,爱花,他更爱酒。住在一个小小的花园中一一所谓花园却也长了不少的青菜和野草。他娱乐他自己,在寂寞里,在幽静里,在独往独来里。 一个夏日的午后,父亲又喝醉了。他醉了时,我们都不敢近前,因为他这时是颇不和善的。他歪歪斜斜地走出了花园,一手拿着一本旧书,我认得那是陶渊明诗集,另一只手里却拖了长烟斗。嘴里不知说些什么,走向旷野去了。 这时恰被我瞧见,我就躲开,跑到家里...
悲哀的玩具 依然不记得年龄,只知道是小时候罢了。 我不曾离开过我的乡村一一除却到外祖家去~一而对于自己的乡村又是这样的生疏,甚且有着几分恐怖。虽说只是一个村子吧,却有着三四里长的大街,漫说从我家所在的村西端到街东首去玩,那最热闹的街的中段,也不曾有过我的足迹,那时候我的世界是那样狭小而又那样广漠呀。 父亲在野外忙,母亲在家里忙,剩下的只有老祖母,她给我说故事,唱村歌,有时听着她的纺车声嗡嗡地响...
李健吾 在男性社会中间,家长是我顶弄不清楚的一个观念。我从小没有想到家长属于那一门,那一类,是怎样的身份,是怎样的地位,直到我自己最近成为这种奇怪的家畜之一。这不是说我自来没有感到家长的权威,或者尊严,对于一个孩子,例如我,一切只有“畏”这个字来表现,至于另一个“敬”,说实话,一个十岁的野孩子,特别是乡下孩子,根本就不体会这同样属于人世的另一种精神作用。 这话当然不便应用到人人身上。我只是把自己...
谢冰莹 母亲逝世之后,我很悲伤地离开了父亲,到南岳衡山去休养我这多病的身体,同时疗养这颗受创的心;没想到“七七”的炮火,蔓延到了全中国每一个角落,我再也不能在半山亭安居下去了,我需要立刻到前线去加入抗战的队伍。 正在准备下山的时候,突然接到由大哥打来的电报:“父病重,速归!” 天,你对待我,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呢!死神刚带走了母亲,她的坟墓还没有干,难道你又要来摧残我父亲的生命吗?我擦干了眼泪,立刻下...
松林 丽尼 松林不断地喟叹着,说着我父亲底声音。鸟鹊在月下鸣噪了一一不安定的今夜晚啊! 有我父亲底脸面出现出来,朦胧地,好像是挂在松林底那一端,一个枝丫上头。 父亲仍然是有着那一张忧郁的脸。 被遗忘了的死去的父亲底脸面,又出现在这异乡的松林之中了。 在那时,父亲还是中年,然而,也会常常忧郁。父亲带着我走过村庄南边的松林,小山上面,乳白色的径路,在月下蜿曲着。 父亲突然停止了脚步,眼睛沉重地望...
罗大冈 一 事情发生在我小学毕业后,刚刚上初中的第一年。说确切点,正是我上初中过第一个暑假开始的第二天。我父亲严肃地对我说,我必须利用暑假读熟《孟子》。 我好像当头吃了一棍,头昏颠倒,坐立不稳,心慌意乱,不知道出了什么可怕的事。为什么要我念四书五经?难道要我去考科举?可是科举早已取消,没有听说要恢复呀! 原来父亲心中早有盘算,他打算让我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他决定让我初中毕业后弃学习商,将来做一个买...
永久的憧憬和追求 萧红 1911年,在一个小县城里边,我生在一个小地主的家里。那县城差不多就是中国的最东最北部——黑龙江省——所以一年之中,倒有四个月飘着白雪。 父亲常常为着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对待仆人,对待自己的儿女,以及对待我的祖父都是同样的吝啬而疏远,甚至于无情。有一次,为着房屋租金的事情,父亲把房客的全套的马车赶了过来。房客的家属们哭着,诉说着,向着我的祖父跪了下来,于是祖父把两匹棕色的马...
侣伦 比起母亲来,我的父亲有另外一种人生。他不像母亲那样出生在旧社会里,终生受着封建思想的束缚;却是一出身就接触“洋”气社会。据我推想,他很年轻就出来为生活工作,打的是洋人工。在我开始对人事有所认识的时候,印象中他已经是个海员,而且这一直成为他的终生职业,他所工作的是美国轮船,这些轮船的航线是固定的,经常来往于中国、日本和美国的大城市,香港也是其中的一个站。照例是三个月才到香港一次。我的父亲便是这...
唐弢 路边的小草悄悄地发了芽,随着时序,又悄悄地枯去了,这不过是跟着自然的法则在荣枯,说起来,毫不足奇。然而,即使是这样平庸的生息,这样不被注意的一根小草吧,对于受过它的荫覆的虫蚁,这变故却是一种悲哀——深切而不易于退去的悲哀。 我的对于死去的父亲,那哀念,也正如虫蚁之于小草,虽不足取,但于自己是深切的。他活得平庸,也死得平庸,泥土一盖上身,人们就把他从记忆里撵出,忘掉了,只有我还时时想起,又因...